睡前翻了翻海明威的小说

2004-11-07 17:29:00

一本“非主流”的小说,当时故意挑的一本不怎么出名的,他晚年的爱情小说《伊甸园》。看到后半部分,他把先前写的一个短篇一段段放进去,作为主人公(应该是以他自己为原型的,新婚旅行中的作家)每日写作的内容。一个关于非洲的短篇,一个孩子和两个大人跟踪一头象,昨晚读了一点,竟然那么好,那么美,以前都没有感觉到,我以为不讨我喜欢的“硬汉”题材,竟能写得如此朴素优美……

  我父亲不需要靠杀象来生活,戴维想。如果我没有看到它,朱马就不会发现它。他曾经有过机会杀它,可是仅仅击伤了它并且杀了它的伙伴。基波和我发现了它,可我绝对不该去告诉他们,我该为它保守秘密,始终把它记在心上,让他们在农场上陪他们的女人去喝得烂醉。朱马当时醉得厉害,我们弄不醒他。我要始终把一切保守秘密。我永远不再告诉他们任何消息了。如果他们杀了它,朱马会把他所得的那份象牙去换酒喝,或者干脆为自己再买一个该死的老婆。你干吗不在能帮这头象的时候帮它一把?你只消第二天不去就行了。不,这样做并不能使他们停止行动。朱马还是会进行的。你绝对不该告诉他们。绝对,绝对不告诉他们。好生记住了。永远不告诉任何人任何消息。永远不再告诉任何人任何消息。
  他父亲站住了等他赶上前来,十分温和地说:“它在这儿休息过。它赶路不像过去的样子了。我们马上就会赶上它的。”
  “去他的猎象,”戴维十分平静地说。
  “你说什么?”他父亲问。
  “去他的猎象,”戴维轻柔地说。
  “当心别把思想都搞浑了,”他父亲对他这样说,直勾勾地对他望了一眼。
  这就是了,戴维当时这样想。他父亲并不笨。他如今什么都明白了,就此永远不会信任我了。这样倒好。我不要他信任我,因为我永远不会再告诉他或任何人任何事永远不再告诉他们任何事了。永远不再永远不再这样做了。
  他那天早上写那次狩猎就在这儿停笔。他明白还没有把这事写对头。他没有写下在林中发现那个颅骨时对它那大而无当的样子的印象,也没有写下甲虫在它底下泥地上挖出一道道凹槽,那是当那头象把这颅骨移动时露出来的,像一些没人的走廊或纵横交叉的地下墓道。他没有写下那些发白的骨头好长好长,也没有写下那头象的足迹如何围绕着那猎杀的现场,他如何循着这足迹走动,能看到这头象的行动,进而看到这头象看到的景象。他没有写下那条象道好宽好宽,成为穿过森林的一条完美的道路,没有写下那些树枝互相摩擦、给弄得损伤光滑的树木,也没有写下其他小道如何彼此交叉,以致看来像巴黎地铁的线路图了。他没有写下森林中光线的情况,那儿树梢彼此相接,没有阐明某些必须根据当时的情况来阐明的事,而不是他现在回想起来的模样。时间的距离没什么大不了,因为凡是距离都是会变的,而你回想起来的正是当初的模样。可是他对朱马和对他父亲和对那头象在感情上的变化,都被滋生这种变化的身心交瘁弄得复杂化了。疲劳使人开始理解。理解开始了,他边写边认识到这一点。但是这份惊人地真实的理解还没完全形成,他不该随心所欲地用虚夸的语言来表达它,而是要牢记促成这理解的真实情况。他要在明天把这些情况弄个明白,然后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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