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女王传》

2005-03-21 22:27:00

看到这本书是个很偶然的机会,去学校阅览室的时候从书架上翻出了卞之琳的一套译文集,里面就有这部传记,题献给弗吉尼亚.伍尔夫。

卞之琳的译文无疑是严谨的,但他的用语在当下的语境里看,不免流露出上个时代的陈旧气息。不过,这种略微过时的语气用在《维多利亚女王传》里,却是恰倒好处。旧时代的故事,典雅威严的女王和刻板的上流社会,以及他们有节制的欢乐,都需要用同样带古意的,严肃井然的语调来讲述,仿佛用一面带手柄的小镜子,一点点的环顾整个房间,不紧不慢的向我们褪去神秘的帷幔,展现遥远的生活场景。斯特莱切在书中表露了自己写作传记的态度,他不要像配王的传记者那样,使“一个毫无瑕疵的蜡像硬被维多利亚的恩爱镶嵌进一般人的想象 ,而蜡象所表现的人物本身……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因此,他并不完全以当时的许多重大事件为中心建立线索,而是更多的把目光投向他的人物:维多利亚和她终生敬爱的亚尔培。他们在书中保留了皇室的尊容,同时又是普通人,有感情,有偏好,有缺陷的普通人,是非常有趣的人物,而不是乏味的塑像,不是镀金的公正的化身。即便是面对重大的事件,他也泛泛的忽略了事件本身的复杂线索,着重于他们的态度,他们自身的情感对处理事件的影响。他始终把光束投在女王身上,相关的人物都围绕在她周围,仿佛花草攀缘着白色的凉亭,在它四周生长又凋零。

正像卞之琳在译序中说的,斯特莱切在这本传记里,“透过维多利亚女王本人及其左右大人物的王袍朝服,揭示真实面目,公私相称,亦庄亦谐,谨严而饶有情趣,富于生活气息。”他把握了准确的节奏,适当的温和语调,委婉而客观的叙述女王的一生,在她的童年时期,他以看待一个普通小女孩的眼光衡量她成长的得失,分析她的特殊地位在性格塑造上所起的作用,引导我们通过弯曲的小路进入她幽闭的少女闺房,直到望见她早熟的,出奇的镇静的走进大臣们所在房间,获得冠冕。这是奇特的起点,她的性格在那时就已成型,倔强、容易动情等多种因素混合起来,为日后多次重大举动预先准备了解释。她在生命的各个阶段,总是以一两个人为中心,信赖他们,被他们影响,斯特莱切抓住了这些人物,组成他书中的重要坐标。起先是母亲,后来是梅爵爷,然后是亚尔培,极其重要的亚尔培,他的光辉直到去世之后仍然烛照了她整个下半生。她性情保守,对每一次的内阁变动都无法忍受,但她又具备坚韧的性格,到事情无法挽回的最后阶段,又总是能聪明的意识到并屈服下去,最终新的情境,新的人物又压倒旧的占据了她整个的心。她始终注意保持自己的威仪,但她并不太聪明,大部分时候她依赖自己的感情来做出决定,在后半生则完全依赖对亚尔培的趣味的揣度。但正是因为她的不聪明,她的感情用事,守旧的顽固态度,才使得她在书中显得有趣,活生生的从石膏封存的回忆中凸现出来,成为可爱的,为我们关注的皇族。因为,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是,她的感情是单纯的,只要认定了一个中心,就毫无保留的倾泻出来,她对人民的爱和责任,对家庭的忠诚,对老臣的眷顾都是明白真挚的,不掺杂功利的成分,单凭这一点,她就理应比内阁成员获得更大的威望和更多人民的敬仰。

“在维多利亚身上,是很容易认清这一种潜在成分的性质的:这是一种特殊的真诚。她的信实、她的专心致志、她的感情强烈以及不能节制的感情表现,都是这一种中心的特性所取的各种形式。使她予人以深刻的印象,使她可爱,使她可笑的,就是她这种真诚。”这几句话恰如其分的诠释了她的性格特点。因此,叙述她一生中的倔强主张,她的愤怒抗议,她的爱和喜悦,她的种种错误,就都能由细线牵引着集中到这个中心点来,这种可贵的“真诚”是镶嵌在她额头的最大的宝石,使她胜任了自己的职位,使她能被人理解和原谅。斯特莱切正是怀了这样一种崇敬的心情来回顾她,她被顽强的生命力支撑着,这个小小的单薄身影,逐渐获得全英国最大的威望,成为目光柔和又不能违抗的女王。他叙述这一切时采用柔和的语气,克制,典雅,仿佛陈列闪光的诗句,既是平等的注视这个旧时代的人物,又在字句见充满了感人的祝祷。那个时代的温情穿过滚滚的战争硝烟渗透到我们血脉之中,历史连成一片,过去显露出纯真的面目,把残酷的行进声都换成挽歌的调子了。

因此,这是令人愉快的阅读过程,芬芳的词语和缅怀的情感拂面而过,好像这个迟迟不肯落脚的春天,不着痕迹的传达幸福与宁静。就像她临终时回顾自己的一生,回到最初的出生地:

“一块黄地毯;一些织有小枝形花纹的亲切的细纱裙荷叶边;垦星敦的树木和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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