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

在四十岁的这个整数上,我都经历了什么?

5月柚子走了。7月去上海递签,然后去北京,这样出去了一周。见到的朋友都和我计算,我们上一次见面是哪一年,我们有多少年没见了。我觉得大家的样子都没怎么变,有时心里默默的想,到了哪一次见面,会惊觉彼此已不复当年呢?回来周日收到了返回的护照,拿到了去法国的签证。今天带松鼠去医院,她已经一周多不肯主动进食了,查了肾脏指标,急性肾衰竭,有的指标已经没有数字了。

又一个台风马上要登陆,没有被台湾和菲律宾挡住,人人都说,这可能是又一个莫兰蒂。莫兰蒂那一年,我收养骨头的那一年。我不知道松鼠这几天每天去医院会不会被台风阻挡,我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像医生所说突然就恶化。一切就像依然在海面上漂浮的台风那样,深不可测。

大概十年前,我要从北京来厦门的时候,我总想起悬崖。我觉得那次迁移就仿佛把还在学飞的小鸟一脚踢下悬崖,要么它摔死了,要么它就飞起来了。现在回头看,不管以怎样难看的姿势,曲折的方式,我最终还是歪歪扭扭的飞了起来,没有粉身碎骨。现在我又站在新的悬崖上了,过去的一切就像碎裂的鳞甲那样纷纷脱落,我过去的身影,过去的朋友们,过去生活的轨迹,以及始终伴随着我过去一切的松鼠和柚子。当我们终于走到这里的时候,她们是不是觉得,已经尽了自己一生的努力了呢?

失去是怎么回事,我已经知道了,但我也是刚刚开始知道。继续走下去,我们每一个互相关切的生命,也只能彼此相送到某一个点。刚才坐着,听夏目漱石《三四郎》的有声书,里面讲的是一群年轻人,他们美丽的生命才刚刚展开。死亡对他们来说还那么遥远。我想到夏目漱石更晚的作品,生命的鲜艳的色彩慢慢淡了下去,想到他常常面临的病痛,想到我作为一个中年人,一个也许已经走过自己生命一半的人,在前路深邃的入口,这样徘徊不定,这样反复的痛苦,这样试图获得某种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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