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拉斯的两篇小东西

2004-03-15 19:02:00

  一提到杜拉斯我就要尽量谨慎,以免落入流行的“小资”情调,但阅读时总觉得,把杜拉斯的文字看作是小资调子是对她的滥用,并且,我们对《情人》说得太多,却忽视了她其它有声有色的作品。
  
  我想说的是近期看过的两个不长的篇章:中篇《琴声如诉》以及《夏日夜晚十点半》,这两篇小说的背景都是夏日,炎热的南方情调。在杜拉斯的笔下,炎热具有一种象征意义,就像我们说:爱、绝望、死亡。炎热是一种持续的悲观,源源不断奔向黑色的终点。在炎热之下的人物是疲惫的,他们放弃了对希望的主动追求,他们听任自己被敞开,被剥除谎言,最后露出无法接受的自我和自我困境。这两篇小说的主人公都是一位年轻的已婚女性,似乎都触及到了婚姻问题。在《琴》中,主人公带自己的小儿子去学琴时目睹了一场情杀现场,当她一次次在港口边的酒吧里同一个陌生男人谈论此事时,她自己的处境也被逐渐揭示出来,她在幽闭的豪华生活中的孤寂和痛苦。木兰花的浓烈香气始终贯穿了男人的谈话,它和炎热一样,也象征着死亡的诱惑,象征着持续的痛苦,象征一种撕裂。同时,钢琴课上儿子的琴声也像一条线一般直直地穿过凝固的画面。她的叙述总是在一层隐秘的稳定力量下行进,如同在钢丝上行走,平静重复的表面下掩埋着内心的暗流。我想这也是杜拉斯总是喜爱重复的表面情节的一个用意吧,生活的表面总是单调重复的,而这种重复却无法掩饰在它重压之下的人们的失望甚至绝望,无法把情绪也拉成一根直线。
  
  《夏日夜晚十点半》相比之下,情节发展要丰富一些。玛利亚一行在去马德里的路上遇到了暴风雨,不得不停留在一个小镇上和其他游客们拥挤着度过一个夜晚。她发现了丈夫与同行的克莱尔的私情,她在孤独中将视线转向小镇凶杀案的主角——隐蔽在屋顶上的罪犯。他们都是孤独的,被婚姻欺骗了的人。她救他出城,想要和他建立友谊,拯救他,最终并没有成功。感情最终破裂了,在夏日阳光的折磨下,他们都那样疲惫,对爱情充满失望。故事因为凶杀这一事件的介入而显得独特,杜拉斯表面上把镜头的中心对准了藏匿在屋顶上的罪犯,实际却在通过他展开玛利亚的内心。在这里暴风雨担任了和木兰花香气同样的作用。玛利亚并没有对自己的婚姻做出挽救的积极努力,她只是在观望、等待,等待命运给定的结局。这就是杜拉斯的绝望——人面对命运的软弱无力。我们能做的,只是在悲剧到来之前,寻求一些短暂虚无的慰籍。
  
  杜拉斯是一位无法持续面对的作家。她带来的始终是痛苦。在我看来,她不是一个主动的作家,即她并没有主动追求技巧,追求新颖,她只是靠自己的天赋,自己的情感需要来写作。因此她不怕重复。她所有的故事都指向一个中心,就如她自己,始终朝着那个方向大步走去,并不惧怕。她直视自己的衰老、绝望,并愿意所有的人都明白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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