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经

2011-10-15 13:26:01 写经(顾城)

阳光一动不动
风在织它的毯子
大江万顷
但做无波之声
便筑高台与明月
巢中撰写迷索经
不忘其所始
不求其所终
无为而尊者  
有为而累者  
养鸡二百
种黍两担
相去甚远
心知肚明
难为东南西北风

也许这不是顾城最好的诗,但我却在其中求得了平静之意。今天是晴天,北京骗人的晴天,窗外阳光明媚,绿化带里的树枝间结着圣诞节一样的小红果子。但要是出去就被吹得够呛。

我常常想到做传记时做的人物生平年表,如果我死后给我列一张表,很多当时漫长曲折的事情大概都简化为一瞬间了。2012年那一栏大概就写着:搬家,痛苦挣扎。一句话就飞越了所有不能承受的时间空隙。我闭上眼睛,感到身前和身后的历史在面前融汇,感到时间的收缩,我作为一颗微粒的微不足道,在这一瞬间我感到一种平静。更深之处是历史和显微镜下的心,在那里它以横向和纵向呈现出另一个世界,一点红色也被放大成全部,你看到的将是忧愁欢乐和悲痛互相渗透的布满光影的画面,在其中甚至认不出自己。当它以纯粹的客体呈现在你的面前,除了引起你认知的兴趣以外,也瓦解了它本身的力量。

十月

2011-10-13 15:43:30 十月,旅途结束了。小歌出国了,刚才看到她写的那篇和惠明的文章。我紧紧抓住厦门的梦不肯松手。

天气转凉,今天下了雨,好久没有下雨了,但来不及怀念什么就又出太阳了。我头痛,昨天晚上黄酒喝多了点。

松鼠变得更黏人,柚子有时装忧郁。我不知道未来是包容还是离别。梦游症加重,整天恍恍惚惚,只在心中念叨词句,用文字造句,用文字造世界。

害怕再一次写不出来,害怕再一次回到麻木状态。痛苦也是不同的,单调的痛苦就像火烧过来又烧过去,只是温吞地热着一碗粥,什么也没有,连灰烬都没有。我要那种灰烬闪闪发亮的痛苦。我要活着的感觉,这是我的手,我的脚,我的脸,这是我的血管和疼痛。松针的回声,海的梦,我想象已经到了厦门,窗子外面的马路那头就是海,我可以走出去,走到海边去。夹竹桃有毒,不知道能否医治我孤独的心。

2011-06-15 23:18:46 在家里闷了两天,脑子嗡嗡响,实在不知道那些宅人们都是怎样长期窝在屋里又不感到难受的。一整天都是阴天,下午晚些时候开始悄无声息地下雨,一开始我甚至以为那不是雨声,而是风扇的声音。这不像是这些天的雷阵雨,它一直持续到晚上,我只听见汽车经过窗外的大街,一次又一次溅起的水声。

出去倒垃圾的时候,雨停了,外面的空气非常凉爽,与屋里窒闷的气息全然不同。我想象自己能有一栋像《百年孤独》里的大房子,有无数个房间,都刷成鸽子一样的白色。雨后,能坐在院子的秋千上,仍然是自己家的一部分,没有人会经过。自动钢琴在客厅里演奏单调又纯净的音乐,一遍又一遍。远处黑暗里隐隐的闪光是海平面。也许终其一生我也不会获得这样的宁静,只能一次一次在半夜里因为心悸而无法入睡。今天早晨我梦见海,冬天,海边的冰还没有完全融化,但我惊讶于自己竟不觉得冷。映衬着地中海那样碧蓝的海水,冰显得尤其透彻纯净,让人总也看不够。我梦中的海总是玉一般的蓝,非常美。它过一段时间就规律地入梦,以不同的场景出现,但总是美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另一次我梦见野马在海水中奔驰,还有别的巨大的史前动物。如果把每一个关于海的梦都记录下来,也许会成为一部光怪陆离的短篇小说集。如果我能把它们画下来,不,我想无论是写下还是画出来,都无法还原那些梦境了,在丧失了童年和少年的想象力之后,只有海,依然不定期地光顾我荒凉的睡眠,推开那些塞满了我内心的尘世纷扰。

搬家了

2011-03-16 10:26:05 

这个空间好久没有打理,msn的空间搬家到了新浪,顺便也更新一下吧。

这个博客似乎是我更流水账,更情绪化的部分,所以牢骚也难免更多些。这些没有更新的日子,不是没有牢骚,而是牢骚渐渐都沉入了心底,成为僵硬的一个硬块,好像一个肿瘤那样,除非割除,不然说说似乎也是无用的。

春天到来,日本的地震对我来说,更多的是想到刚在《猫咪物语》里看到的猫岛,也许你们要说我冷酷无情,但我想到那些猫们,它们不应该为人类的贪欲付出代价,同时救援队也可能忽视它们,就觉得应该格外为它们担一份心,它们无论如何都是无辜者。

松鼠前些日子生了病,输液打针三天,现在又恢复了活蹦乱跳兼话唠的一切。但也因为这场病,我看到自己平时已经渐渐忽略了她们的感受,看到自己竟然在无视这宝贵的共处时间,觉得很内疚。现在松鼠正趴在我的腿上,看着我的手在键盘上移动,我要更珍惜她们付出给我的短暂的生命,如果我无法给任何别人包括自己安全感,那松鼠和柚子将会因为我获得她们内心的安全。毫无疑问我会尽我所能守候她们一生,希望她们不要离开我。

岁月依旧向前奔涌,我却仍然没有布置好我的人情世故。也许这为时未晚,只是我过于忧虑。

Blue

2009-05-11 10:00:16 

     你对男孩说,睁开你的眼睛
  他睁开眼睛,看到了亮光
  你让他喊出声来
  说:噢,蓝色出现了
   噢,蓝色起来了
   噢,蓝色上升了
   噢,蓝色进来了
  
  我和几个朋友在这家咖啡馆里,一起坐着喝咖啡。侍者是来自波斯尼亚的年轻难民。战争的风暴吹遍了报纸,席卷着萨拉热窝残破的街道。

  塔尼亚说:“你的衣服全都穿反了。”因为这儿只有我们俩,当时我就脱下来重新把它穿好,开门之前我总是守候在这里。多么需要纷至沓来的海外新闻,当所有涉及生命和死亡的东西,都在进行斡旋时,我的心被搅动着。

  我从台阶上走下来,一个骑车的人差点把我撞倒。在一片漆黑中他从天而降,几乎要把我的头发扯断,我踏进一片蓝色的恐惧中。
  圣巴塞洛缪的医院的大夫认为,他可以查出我视网膜上的损伤,用颠茄制剂将瞳孔放大。手电筒可怕而刺眼的光射进去。
  “向左看,向下看,向上看,向右看”蓝色闪现在我的眼中。
  蓝蝇嗡嗡叫着。懒散的日子,蓝色的蝴蝶在矢车菊上翩翩起舞,消失在蓝色热气的温暖中。静下心来,慢慢地,哼唱着蓝调歌曲。我心中的蓝色,我梦中的蓝色,迟缓的。飞燕草日子的蓝色之爱。

  
  蓝色是宇宙的爱,人类沐浴其中,它是人间的天堂。
  
  在呼啸的狂风中,我沿着海滩漫步。又一年过去了,在喧腾的潮水中,我听到亡友的声音。”爱是恒久不息的生命。”我心中的记忆转向你们:“大卫、霍华德、格雷厄姆、特瑞、保尔……大卫、霍华德、格雷厄姆、特瑞、保尔……大卫、霍华德、格雷厄姆、特瑞、保尔……”

  假如这是世界的最后一夜,你们的爱,在落日余晖中凋谢;在月光中死去,没能再活过来;在黎明的第一缕曙光中,三次被公鸡的报晓拒之门外。

  
  “向下看,向左看,向上看,向右看”照相机闪烁出原子的亮光,拍摄着巨细胞病毒,一个绿色的月亮,世界随即变成了红紫色。我的视网膜是一颗遥远的行星,一颗来自少年历险漫画中的红火星,它的角落感染了黄色的气泡。“我觉得看上去像一颗行星”医生说。“噢,我觉得看上去像一块比萨饼。”

  最糟糕的疾病是无法确定的。六年来我反复上演着这出戏。
  蓝色超出了人类界定的严肃的地理学。
  我呆在家里,关着百叶窗。H.B从纽斯卡索尔回来了,但没在家。洗衣机轰鸣着转完了,电冰箱在化冻。这是他特别喜欢的声音。我获得了住院治疗的选择权,要么一天去打两次点滴。我的视觉永远无法恢复,视网膜被破坏了。尽管当流血停止时,我的残余视力可能会有所改善。我不得不向失明作出妥协。如果我失掉一半视力,视野也会减半么?病毒的肆虐来势凶猛,我已经没有朋友了,他们不是死去,就是奄奄一息。

  它像一片蓝色的冰霜,俘获了他们,在工作中,在电影院里,在行驶中和靠岸时,在教堂里跪祷时,奔跑时,飞行中,沉默或大声抗议时。夜里它开始让人出汗,并令腺体肿胀,然后黑色素瘤遍布于他们脸上,当他们为呼吸挣扎时,结核和肺炎锤打在肺叶上,还有大脑里的弓引虫来回地爬着,汗水从头发中冒出来,像热带丛林里的藤蔓一样纠缠着,声音含混不清,然后永远沉缅于其中。我的笔穿越书本,追寻着这种经历,在暴风雨中犹豫不决地摇动着。

  
  感性的血液是蓝色的,为寻求它最完美的表达,我献出自己。
  
  夜晚我的视力更令人失望,H.B.为我献了血,他说,这可以杀死任何病毒,DHPG滴落的声音像一只金丝雀。我被一个影子陪伴着,H.B.在里面时隐时现,我已经看不到右眼周围的东西,我把双手伸到面前,然后慢慢地分开,顷刻间,它们便会消失在我的眼角中,这是我以前经常看到的。如果我现在重复这一动作,这便是我所见到的一切。尽管有“与艾滋病共存”的口号,我终将不会赢得与病毒的斗争,病毒被健康的人利用着,而我们只能与艾滋病一起生活,当他们伸开被子的时候,萨隆卡岛的蛀虫越过“酒暗海”,对病毒的认识提高了,但别的东西却已失去。一种现实的感觉淹没在剧院里。想到失明时,眼睛就瞎了。

  
  医院里安静得像坟墓一样,护士竭力地从我右臂上找一根血管,在尝试了五次之后,我们最终放弃。如果有人往你胳膊上扎针,你会晕倒么?我已经习惯了,但我仍然会闭上眼睛。佛祖释迦牟尼教导我要轻松地战胜疾病,可是他并不喜欢打点滴。

  
  命运是不可战胜的,命中,注定,不幸。
  
  我听天由命,看不见的命。点滴刺痛着,在我的胳膊上肿起一个包,水滴溢出来,一丝电火花从胳膊上迸发。怎么能身上插着针管溜走呢?我如何能从这种状态下逃脱?

  
  我在这间屋里,盛满了许多人的回音,他们曾在这儿消磨时光。声音从干缩的蓝色油画颜料中释放。阳光照进来,淹没了这间空屋子,我称它为我的房间。我的房间。我的房间迎来过许多个夏天,其中包含了笑声和泪水。它会用你的笑声,快乐的人的每一句话,阳光下的一瞥来填充自己么。这是我的房间之歌。“霍华德、格雷厄姆、大卫、保尔、特瑞、格雷厄姆、霍华德、大卫……”

  蓝色伸着懒腰,打着呵欠,醒了。蓝色。蓝色。蓝色伸着懒腰,打着呵欠,醒了。
  “保尔、霍华德、保尔……”
  
  今晨报上有一张难民逃离波斯尼亚的照片,他们看上去有些不合时宜。戴着头巾身穿黑衣服的乡村妇女仿佛从一个古老的欧洲书本中走来,其中一位失去了她的三个孩子。

  
  闪电穿透了医院的窗户,一位老妇人站在门外,等待着雨水的冲洗。我问她是否可以送她一程。我叫了一辆出租车。“你能把我送到霍尔本地铁站么?”半路上她流着眼泪哭诉起来。她是从爱丁堡来的。她的儿子正在医院里,他得了脑膜炎,腿已经丧失功能。她哭泣时我感到软弱无力,我无法看见她,只听到她哭泣的声音。

  任何人都了解整个世界,外面没什么激动人心的消息,无须注视着窗外,人能够看见天堂之路。走得越远,知道得越少。
  
  在影像的喧嚣中我将宇宙的蓝色呈献给你们。蓝色是通往灵魂的一扇门,一种无限的可能。正在变为现实。
  
  此刻我又一次呆在候诊室里,人间的地狱便是一间候诊室,你知道在这里你无法支配自己,等候着你的名字被人召唤:“712213号。”在这里你没有名字,秘密是不可言说的。666号在哪儿?我是否就坐在他/她的对面?666号也许是个发疯的女人,正在转换着电视的频道。越过良知的大门,我看见了什么?激进分子袭击了主日弥撒。在教堂里,一位显赫的沙皇伊凡,公开谴责莫斯科的总主教。一个圆脸的男孩在行屈膝礼时,吐着口水,并且不停地划着十字。在那些虔诚的面孔上,天国之门会突然关闭么?

  疯狂的女人在谈论着注射针头,这里总会有关于针头的议论。她的脖子被套上了一根绳索。
  我们理解了多少,是不是我们根本没有觉察到,多数情况下我们是看不见的。
  如果理解之门被擦得一尘不染,那么一切看起来都跟原来一样。
  
  大篷车商队经过,犬吠声不绝于耳,马可波罗偶然发现了蓝色的山脉。马可波罗停下来,坐在奥克萨斯河畔的天青河宝座上。当时他受到显赫的亚历山大大帝子孙的帮助。大篷车队临近了,蓝色的帆布在风中飘扬。蓝色的民族来自海外,海的那一边,前来收集带金色斑纹的天青石。

  
  通往圣水之城的道路被一座迷宫保护着,是由日光下的水晶和镜子筑成的,它们导致了可怕的愚昧,镜子反射出你的每一次背叛,将其放大,并且让你变得疯狂起来。蓝色走进这座迷宫。绝对的沉默是对所有造访者的要求,这样他们的出现不会打扰正在指挥发掘工作的诗人。挖掘只能在白天最安静的时候进行。当风雨破坏了发现时,声音的考古学刚好臻于完美,而且这种文字系统的编目,直到最近才在偶然之间被接受。当一个词或句子在闪耀的火花中,突然发现时,蓝色注视着这一切。一首火焰之诗,用它自身反射的光芒,将所有事物投入到黑暗中。

  
  作为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我曾为全英皇家盲人协会在电台上发出圣诞节呼吁。同行的潘琦小姐,年纪七十来岁,每天早晨总是骑着哈维戴维森摩托过来,她让我们充满活力。她的职业是园丁,这令她一月份有空闲的时间。潘琦小姐是女同性恋,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公开的”女同志。私下里她对我的性趣味感到惊讶。她是我的希望。“上来吧,我们骑车去兜一圈儿。”她长得象埃迪特*皮亚芙,跟麻雀似的,歪戴着一顶贝雷帽,角度斜得很漂亮。她领导者其他所有的老太太。她们每年都会回来帮助她。

  今天的报纸上报道,四分之三的艾滋病组织没有提供安全性行为的资料。某地方宣称该地区没有同性恋者,但是你可以到某地区体验一下,他们有一家剧院。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难题。”
  我的视野似乎已经被封闭,今天早晨医院甚至成了消音器,一片寂静。我的胃部有一种下坠感,我觉得被摧毁了。我的心智光彩照人,但是我的身体崩溃了。漆黑的废弃屋子里的一只光秃的灯泡。这里空气中有死亡的气息,而我们却讳莫如深。但我知道疯狂来访者的尖叫声也许会打破寂静:“护士,帮帮我!护士,帮帮我!”接着是走廊上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沉静。

  
  (歌声)蓝色保护着白色,使之免于天真。蓝色拖曳着黑色,与之为伴。蓝色是看得见的黑暗。蓝色保护着白色,使之免于天真。蓝色拖曳着黑色,与之为伴。蓝色是看得见的黑暗。

  
  高山之上是朝拜圣女丽塔的胜地。索道的尽头,所有的人都在呼唤。丽塔是注定要失败的圣徒。所有智穷力竭的圣人,被围困着,被世界的真相所构陷,这些现实拆散了理想,诱骗了一个虚幻体制中的蓝眼少年。所有这些被涂污的行为,会让他在弥留之际感到不安么?因为习惯于相信影像,一种绝对的价值观,他的世界忽视了根本的控制:虽然你知道任务是将空白页填满,你不会为自己制造出任何偶像。从你的内心深处,祈求从影像中得到解放。

  影像是一座灵魂的监狱,是你的继承,你的教育,你的恶习与渴望;是你的本质,你的心理世界。
  我已经走到天空的背面。
  你在寻找什么?
  深不可测的天堂之蓝。
  成为一名空间的宇航员,离开用安慰囚禁着你的舒适的房子,记住,将要去做和已经完成的皆非永恒。与恐惧的搏斗生成了开始,中间,和结束。对于蓝色,没有边界或解答。时间阻止光明抵达我们。

  我的朋友怎样涉过钴蓝的河水,拿什么去支付摆渡者?当他们在这片漆黑的天空下,出发驶向靛蓝色的海岸时,一些人站着死去。他们向后瞥了一眼,他们看见死神架着地狱猎犬拉着一辆黑色战车么,撞得浑身青紫。在没有光的地方逐渐变成黑色。他们听见一阵号角声么?

  大卫乘坐从滑铁卢开来的列车惊慌失措地往家赶,带回来的是精疲力尽和不省人事,当天晚上就死掉了。特瑞语无伦次地哼哼着,眼泪抑制不住流下来。其他人像花一样凋谢了,被蓝胡子的收割者用镰刀割下,当生命的潮水退却时被烘烤着。霍华德慢慢变成了石头,一天天僵硬起来。他的心被囚禁在一个混凝土的堡垒里,直到我们所能听到的一切,全是他电话里的呻吟声,回荡在人世间。

  
  疯狂的文森特坐在他的黄椅子上,双手抱着膝盖紧贴在胸前,精神崩溃了。向日葵枯萎在空罐子里,身体枯干,瘦骨嶙峋,黑色的种子被摘下,变成一副万圣节南瓜刺眼的面孔。他没有注意到蓝色竖立在角落里。激动的眼神注视着黄疸的玉米,乌鸦的叫声在黄色中盘旋。柠檬色的妖怪在墙角废弃的画布上注视着,忧郁的自杀者发出不祥的尖叫声,牢牢地抓住胆怯的懦夫,死不瞑目。蓝色抵抗着患病的胆小鬼,恶臭的气味用寒颤把树木烤得焦黄,背叛是他邪恶的氧气,他将从背后向你捅刀子。懦夫在空气中放置一个黄疸的吻,脓液的恶臭弄瞎了蓝色的眼睛,罪恶在黄色的胆汁里泅泳,懦夫的蛇眼之毒,他像黄蜂似的,在夏娃腐烂的苹果上爬行着,敏捷得犹如一道闪电,他叮住了蓝色的嘴,啊!他地狱般的大军在芥子气中嗡嗡叫着,咯咯地笑着,他们会撒得你全身是尿,露出被尼古丁熏过的锋利尖牙。蓝色变成了一只蛰人的昆虫,他的蓝色气味灼伤了敌人。

  
  我们全都准备自杀,我们期待着安乐死,我们被哄骗着相信,用吗啡驱走痛苦,比病情好转更加实际,像一部疯狂的迪斯尼动画片,将自己变成任何一种能想象到的妖怪。

  卡尔自杀了。他究竟是怎么死的?我从来没问过。这似乎是个偶发事件。即便他喝下氢氰酸,又能怎样呢?要不就是对着自己的眼睛开枪。也许从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上纵身跳到大街上。

  
  护士在讲解如何输液。你把药混合在一起,每天自己打一次点滴,药物存放在他们给你的小冰箱里。你能想象带着它到处旅行么?金属注射器会使机场炸弹探测器发出警报。我发现自己手里拎着冰箱去柏林旅行。

  
  狂躁不安的太阳的青春期,为五颜六色的事物所煎熬,在浴室镜子里窥见内衣中的毛发。
  让融合与时尚见鬼去吧。在翠绿的激光光束中跳舞。
  在郊外的床榻上交欢,加上四处飞溅的核反应堆。
  那是一个怎样的时代啊。
  
  输液的滴答声显示着每一秒,一条小溪的源头,顺着分钟的涓涓细流,汇成小时的江河,年月的大海,和奔流不息的汪洋。
  我必须每天去医院注射两次DHPG。这种药物的副作用为:白血球数量降低,增加了感染的危险;低血小板指数会增加出血的危险;红血球数目低(贫血);发热、亢奋、肝功能失常;寒颤、身体肿胀(水肿)、感染;焦虑不安,心跳不规则;血压偏高(高血压);血压偏低(低血压);反常的思维和梦;失去平衡(共济失调);昏迷、混淆、眩晕、头痛;神经质、引起神经受损(感觉异常)、精神病;想睡觉(嗜睡)、颤抖、恶心、呕吐;丧失食欲(厌食症);腹泻、胃肠出血(肠出血);腹部疼痛;某种类型的白血球数量增加;低血糖、呼吸短促、头发脱落(脱发);身体发扬(瘙痒)、麻疹、尿血;肾功能失常;血尿素增高;红肿(炎症)、疼痛或发炎(静脉炎);无论是治疗开始之前还是之后,病人的视网膜都会出现脱落。这种药物会导致动物的精子数量减少并可能会引起人类不育,及造成动物出生缺陷。虽然在人类研究中没有报告,但还是被视为一种潜在的致癌物,因为它会引发动物身上的肿瘤。如果你关注上述任何一种副作用,或者想索取任何补充材料,请向你的医生咨询。

  为了能依靠药物维持生命,你必须签署一份书面声明:你明白所有这些疾病都可能发生。
  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应付。我准备去签了它。
  
  黑暗伴随着潮水涌进来,年份滑落在日历上,你的吻濯濯生辉,一根火柴穿透了黑夜,燃烧着而后逝去。
  我的睡眠中断了。再吻我一次。吻我。反复地亲吻我。再吻我一次。吻我。反复地亲吻我。
  永不满足。
  贪婪的嘴唇。
  蓝色花簇的眼睛,蓝色的天空。
  
  一个男人坐在轮椅里,头发扭曲着,大声嚼着压缩饼干,迟缓而谨慎得犹如一只螳螂,他热情地讲述着。有时候医院乱糟糟的。他说,在那里你不能太介意跟谁混在一起。我的意思是,无法辨认出哪些是探视者,哪些是病人或医护人员。没有什么能证明医护人员的身份,不过他们都对性变态感兴趣。这个地方像是一个性虐待狂俱乐部。这个医院是由慈善机构建造的,捐赠人的名字向所有的人公开展示出来。慈善团体让不予理睬的行为看上去似乎很关切的样子,对那些依赖它的人来说是很可怕的。慈善机构的大交易。我们附和它,于是有钱有权的人不断地利用我们,一再地欺骗我们,并且善于左右逢源。我们总是受到虐待,假如任何人给我们一点同情心,我们会表示万分的感激。

  “我是个有男人味的,舔女人私处的……”(歌声)“喜欢大鸡巴的人,心理不健康,爱舔屁眼儿的男同性恋,搔弄男人的裤裆,玩弄同性恋男孩。一个变态的异性恋的魔鬼,带着赴死的念头,滥交着。”

  (歌声)“我是一个吮吸鸡巴的装扮成异性恋的男同性恋。”他是一个吮吸鸡巴的装扮成异性恋的男同性恋。“有挤压睾丸的坏习惯。男孩的慕男狂的政治立场。”男孩的慕男狂的政治立场。“劲头十足的男性至上主义者。对乱伦、性倒错、和不恰当术语的渴望。”“我是一个非同性恋者。”他是一个非同性恋者。“我是一个非同性恋者。”他是一个非同性恋者。“我是一个非同性恋者。”他是一个非同性恋者。“我是一个非同性恋者。”他是一个非同性恋者。“我是一个非同性恋者。”他是一个非同性恋者。“我是一个非同性恋者。”他是一个非同性恋者。“我是一个非同性恋者。”他是一个非同性恋者。(我是)他是一个非同性恋者。(该死的)他是一个非同性恋者。

  
  H.B.在厨房里往头发上涂油,他堤防着我,不让我进去,他说这是他的办公室。九点钟我们出发去医院。H.B.从眼科回来,在那里我的所有记录一团糟,他说,那儿就像在罗马尼亚一样,两只电灯炮冷酷地照亮刨木片墙。难以形容的阴暗角落中有一箱洋娃娃。医生说:“孩子们当然不会看这些。”“没法让这地方变得轻松起来。”

  我的眼睛被滴入的药水刺激着,感染被遏止了。闪亮的花瓣,我眼中血管的鲜红的残留影像。
  
  “蓝色。”
  
  牙齿咯咯作响的二月,寒冷如同死亡一样向床单逼近。一种疼痛的寒冷,象大理石花纹一样冗长。我的心被药物结成的冰覆盖了。空洞的雪花的飘动,使记忆变成空白。喝醉了的惹是生非的意识,犹如一股明灭不定的龙卷风,环绕着盘旋上升。我会么?我愿意么?闲逛的死囚看守者,留心你怎么离去。

  
  口服的DHPG被肝脏吞噬了,它们拧了一下,跟身体开个玩笑。这会有什么危险么?如果我不得不瞎着眼活四十年,我会重新考虑一下。治疗我的病就像玩碰碰车:音乐、耀眼的闪光、碰撞声。再一次将自己投入到生活中。

  
  那些药丸是最难以忍受的。有些味道苦涩,有些形状过大。我一天大概要吃下三十粒。一个能行走的化学实验室。我把它们塞进嘴里,接着吞下去。然后在咳呛声中,其中一半已经融化。

  
  对我来说,我的皮肤就像内萨斯的毒衬衣,我的脸被针刺着,夜晚疼痛蔓延到我的背和腿上,我辗转反侧,使劲抓挠,无法入睡。我从床上爬起来,把灯打开,步履蹒跚地走进浴室。如果我变得很疲惫,也许就会睡着。

  电影始终追随着我的心,我偶尔会作一个象泰姬陵般华丽的梦,在一个年轻幽灵的引导下我穿越印度南部。印度,我童年时代向往的地方。摩泽尔桃子里的纪念品以及灰色的客厅。奶奶念叨着摩泽尔,说“它像少女似的”,将它唤作梅。一个孤儿丢失了她的名字,鲁本。翡翠的猴子,微型的象牙麻将牌,中国的管乐器和竹子。

  
  所有古老的禁忌涉及到血统和血库,贵族的血统和卑贱的血统,我们的血和你们的血,我坐在这儿,你坐在那儿。当我睡觉时,一架喷气式飞机撞到一座塔楼上。这架飞机上几乎是空的,但是两百个人却在睡梦中被炸死。

  地球行将灭亡,而我们却没有发现。
  
  一个青年虚弱得像在贝尔森集中营似的,腿色的医院绿睡衣紧绷在身上,缓缓地在走廊上散步。今天早上安静极了,只有远处传来的咳嗽声。我的瞎眼遮蔽了这个青年。他步行越过了我的视野。这种病每次都会击垮你,当你开始忘记它时,子弹却从背后射进脑袋。也许更容易。知道么,你要用比二战还要漫长的时间,才能最终走进坟墓。

  
  衰老与永生离开了房间,顷刻间化作永恒,现在没有入口和出口,不需要讣告或最终判决,我们知道明天日出之后,时间将会终结。我们擦地板,清洗餐具。它不会冷不防地抓住我们。

  当视网膜被破坏时,你眼睛体验到的白色闪光是常有的。被损坏的视网膜开始脱落,丢下数不清的黑色悬浮物,象一群黑色的琼鸟在黎明中盘旋。我回到圣玛丽医院请专家给我检查一下眼睛。还是相同的地方,却已物是人非。多么令人安慰啊,今天早上我没有动手术,也没有从我的胸腔里抽液。我必须尽可能让H.B.高兴起来,他已经经受了两个星期的折磨。候诊室里坐在对面的小老头正在苦恼,因为他不得不到苏塞克斯去。他说,“我眼睛瞎了,再也不能阅读了”。过了一会儿,他抄起一份报纸,狠狠地撕扯了一下。然后扔回到桌上。刺眼的药水迫使我停止阅读,于是我在颠茄制剂的阴霾中写道:小老头的表情陷入了悲剧中。他长得酷似让*科克托,却没有诗人优雅的傲慢。屋子里挤满了男人和女人,斜眼瞥着阴暗的地方,他们的病情各不相同,有些几乎不能走路。每张脸上都有忧伤或愤怒。然后是一种可怕的放弃。让*科克托摘下了他的眼镜,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猥琐四处张望着,他穿着一双黑色轻便鞋、蓝色短裤、灰色长裤,一件干净的运动衫和一件人字尼的夹克。他头顶的墙上贴着海报。上面有无数个问号:HIV感染者/艾滋病患者?艾滋病人?病毒感染者?你正受到HIV/艾滋病的侵袭么?艾滋病?综合症?HIV感染?这是一种艰难的等待。眼科专家相机里扩散出来的亮光留下空洞的蔚蓝色的残留影像。起初我真的看见绿色么?残留影像立刻消失了,在拍摄过程中,颜色变成粉红的,然后灯光变成了桔红色。过程是一种折磨,但是结果呢。稳定的视力所付出的代价,我必须每天吃下十二粒药丸。有时我一看到它们就感到恶心,并且想赶快逃避。这可能使我联想到H.B.,电脑的情人和键盘的国王,他从电脑上给我带来好运,为这次药物试验选择了我的名字。

  当我离开圣玛丽医院时,差点忘了向让*科克多致意。他还给我一个甜蜜的微笑。
  
  我在一家商店橱窗前驻足,想进去买一双鞋,但却打消了这个念头,我现在穿着的这双鞋,足以让我走完生命之路。
  蓝色大海里的珍珠采集者,珊瑚礁的港湾中,深水冲刷着死亡的岛屿。寂静的海底,双耳罐散落出金币。我们躺在那里,翻腾的巨浪拍打在身上。被遗忘船只的帆,在深渊里哀怨的风中摇荡着。失落的男孩,永远沉睡。在深情的拥抱中咸咸的嘴唇相吻。在海底花园里,冰凉的大理石手指触摸到一个古老的微笑,贝壳发出飒飒的声音。深沉的爱永远伴随着潮汐漂流。他的味道美极了。在美丽的夏天。他的蓝色牛仔裤围绕在脚踝上。幸福在我幽灵般的眼中,吻在我的唇上,眼睛上。我们的名字随时会被遗忘。没有人会记得我们的工作。我们的生命将会逝去,宛如一似浮云,又如被驱散的薄雾,被阳光追逐。我们的时间如迅速消逝的阴影,我们的生命将飞驰而去,犹如穿梭于麦秸之间的火花。

  在你的坟墓上,我放上一株飞燕草,一片蓝色。
  
  
  
  
   ——献给H.B.和所有真心的爱人

心慌

2009-01-05 21:30:07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病。
 
下午坐着就莫名其妙的心慌,晚上也是,我不知道最使我不安的是什么,我甚至怕知道。探询究竟就像对着一潭黑沉沉的深水,望久了就眼晕,更别说投身进去。我知道体内有某种限度,它正在静静等待大限的到来,但当它毅然决定去死时,它并没有想好死去以后又该怎么办。这个世界没有安全之事,而我却还被语言游戏糊弄,就像捕捉萤火虫,你永远不知道它们在哪,你永远捉不住它们,什么都不能证明。
 
我知道不能说,我只能静候。静候自己和周遭的一切慢慢明了。烟雾散去,我们就会看见灯塔在什么位置,即便不在我们想象的方向,至少那是一种指示。
 
空腹坐在出租车上,我努力抑制恶心的感觉,和外面晃花眼的招牌灯光做斗争。我告诉自己没什么好怕的,但那个空中的自我始终以失重的姿态垂挂下来,打扰我的平静,伸出它的十条触角把我拖向深渊。我一动也不能动,我一动也不敢动,上帝,这让我多难受。我无法打败空气,它不疼,它冷冰冰的,甚至让你感觉不到冷。

流水

2008-09-19 11:58:07 

昨天还阳光明媚的,今天起来天就阴了。微凉的空气,这个世界辽阔而安静,不做声地收容了所有悲欢和艳丽色彩。
 
在办公室坐着就有点心神不定,不能在这样的气氛里还一心投入到人世繁杂中去。想起去年的某一天,早上等着去医院拿一个检查结果。天下着雨,我在窄小的过厅里,就着台灯光看一本书。雨声中,看见那清冷的天光倾泻在地面上,心上默默的,说不出话来。
 
秋天的风让人比冬天更贪恋温暖,贪恋这曲终人散前的欢歌,它假装不知道结局所在,这流水温和地经过手面,假装不知道远方的峭壁。
 
整理旧日文字,发现自己已沉静了很多,那些埋葬于心底的疯狂,不愿意再挖掘出来,哪怕是在自己面前展示一遍。买菜做饭,或夜夜笙歌,总之,不哭泣,一身硬骨头,不管将有多疼痛。我看见自己依然孤独的身影穿过熙攘的街道,但那眼中的光芒还不曾失落。
 

琐碎生活

2008-07-31 22:19:54 

回到家已经七点多,坐一会,喝点水,然后振作精神做饭。一个人的时候才发现,真是做饭的人食欲会降低,做好以后总是吃不下。
 
炒了两个菜,都只吃掉一半。等所有东西收拾停当已经九点多。那些“正常人”们就该看一小时电视然后关灯睡觉了吧。
 
这就是琐碎生活的真相。我慢慢学习对自己好一点,做自己想吃以前却少做的菜,买水果,买衣服,攒钱租更好的房子。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吃饭看电视,和两只猫相守,这样的日子似乎漫长到没有尽头。
 
坐在电脑前的凳子上就背疼,大概是白天一直挺直身板的缘故。心里悲伤却也不愿意再哭泣,我这个傻孩子,大概性子总是太急,又太容易绝望。
 
至少还能睡着,睡觉时不再那么焦虑沉重,半夜醒来也并未惶恐,我想这是个好兆头,意味着我还能坚持并终有一天会屈服于孤独。

潜水钟与蝴蝶

2008-07-07 01:32:11 

下的时候以为是英语片,后来发现是法语,很高兴。在电影里看到关于法国的场景和地点,对我来说是一件引起复杂情绪的事。各种法国小说唤起的记忆,那些描述,还有我在法国时亲眼见过的地方,以及电影里再现的样子,构成多种交错的效果。不过生蚝没来得及吃,所以看见电影里吃生蚝的镜头,没引起生理反应……
 
这个故事做成书又拍成电影,可利用的噱头确实很大。如果我处在那个境地,也许早就放弃了。这是一个表达欲望的故事,以任何方式任何代价,一定要表达,一定要说出来,说出爱,美和想象的宽广。在书店翻过书,作为文学作品它算不上什么,但你想想这是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写出来的,还是不免心动。在电影里,他的朋友晚上给他读巴尔扎克,在海上读《基督山伯爵》,文字的力量即便透过这片段的镜头也不可阻挡地传达出来,那样美好,穿过一切现实的迷雾。我不禁羡慕每晚在家读一段小说的传统,通过声音传达出来的文字之美,具有另一种稳定的,恒久的魅力,意味着宁静与和谐。
 
这个电影和书的名字很美。
 

两个无家可归的动物

2008-06-05 23:04:30 

剩最后几步,实在没有勇气卑微地跟上去。压抑,甚至憎恨,我喘不过气来。
 
在楼下的小石凳上坐下来,夏天夜晚的风很凉爽,我望着那个失眠时多次从窗口注视的小院子,从走廊能望见房间里面,很简陋的家具。有一个傍晚我看见一个小女孩独自坐在桌前,大概在等父母做饭。她低着头摆弄着什么,让我想起《绿毛水怪》里的那个小姑娘。简陋的屋子,但也许是一种简单而平静的生活,因为平静,所以也是一种幸福。
 
枯坐的时候那只白猫又出现了,隔着一条路,在假山旁,我招呼它,拿出放猫粮的盒子,它竟然轻松地向我跑过来。我坐在那,它在我身旁吃着东西,那一刻,空气中有种温暖的东西。我们静静地在一起,两个无家可归的动物。我不再知道伤心为何物。
 
孤独也是一种福分,为了有尊严地生活,为了找回我失去的活力,找回那个聪明、漂亮、无所畏惧的我。它一定在,在某个地方等着我领它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