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松鼠的第二封信

2005-05-06 02:06:08 

亲爱的松鼠:

  今天我想对你说的是马,我的小马,和我共处了一天的驯良的朋友。海子沟的路很泥泞,所以我们选择了骑马。清早五点半,马队就到了门口,我挑选了一匹白色的马,有青灰色的鬃毛,后来我知道他叫小青,才九岁,在马队里算小马了。出发的时候天还未亮,为了逃票,马队爬上非常陡的山坡,马道蜿蜒而上,潮湿的泥地很容易打滑,整个过程我都胆战心惊的。小青走得很稳,并且抓住机会超到前面去,有时在平坦的草地,他超过一匹马,甚至还小跑起来。

  起先山坡还不是很高,对面的山颠笼罩在浓雾之中,下面是闪烁着灯光的宁静村镇。后来我们踏上了海子沟的山路,竟渐渐走到雪地里去了。那真是令人极其惊异的景象,晶莹的白雪凝结在草甸子上,周围的树枝上,花草上也都挂着厚的雪条,有些发红的叶子簇拥着雪团,仿佛四周围都盛开了白色的花朵,马道就被夹在这茂密的“花丛”之间。我们的衣着显然过于单薄了,各个都瑟缩着身子,马队过去时摇落的雪纷纷落在衣服,裤子上,潮湿一片,山涧里溪水两旁的雪以及簇拥我们的巨大雪山,这时也都从雾气中脱离出来,天光大亮,整个世界晶莹剔透,难以言喻。

  中途我们停下休息的时候,我们都冷得哆嗦了,离开了马背的一点温暖,浑身都颤抖起来。我凑在一个火炉旁,但除了烟没感到一点温暖,穿着单裤子,单衣服加外套站在冰天雪地里,是从来没有过的经历,而现在离海子沟的第一个主要景点大海子还有一半的路程。

  后来的路更泥泞了,马走得更艰难小心,每到险要的地方,我就大声呼唤小青的名字。他终于到达第二的位置,他和那匹腿脚有一点残疾的领头马感情很好,总要跟在后面,如果有别的马挡在中间,他就要拼命赶上去,还要给以颜色。他们真是和谐的伙伴,领头的棕色马走一截就要停下来,等小青跟上去,即便在上坡的时候也是这样。

  将近中午的时候,终于到达了大海子。一片很大的湖水在前方浮现,三面环山,后来照出来的照片看起来就像水墨画一样,耀眼的白色雪山,淡色的湖水,还有黑色的牛群和草地。不过事实上,我们下来后马上钻进藏民的木头房子,围在火堆旁边好半天才缓过气来,感到身上的血液又在流动了,脚又有了知觉,又能连贯的说话了。我们在火旁围着吃了土豆烧牦牛肉,又烤了一些肉串,我觉得又暖和起来了,才能走出去拍照片。

  后来有些人决定走路回去,我的鞋子太糟糕,仍旧骑着马。我们骑到更上面的花海子去,据说已经有四千多米的海拔了。给我赶马的是个十九岁的小伙子,穿一件旧的迷彩服,很活泼的样子,我一直没想到他竟比我还要小。他指给我看路边紫色的虫草花,还想找一些虫草给我们。他总是很愉快的。在花海子,我望见他几步就飞快地跳过了几个草甸子,过了独木桥到很远的一处去了,过了一会,他拎着一个装水的塑料袋回来,里面有一条灰色透明的鱼,是在花海子里捉的,他说他在家里就养着两条这样的鱼,很高兴地拿给我们看。可惜我们不能带上,后来在路上他又拿去放掉了。这些马夫,讲价的时候很顽固,一旦讲定以后,他们愉快善良的天性就又恢复过来,路上和我们聊天,指给我们看各种好玩的东西,教我们骑马的要领,是很好的向导。

  在大海子我骑在小青背上照了好几张照片,他一直在吃草,吃马夫给的蚕豆。他吃东西的时候眼睛低垂着,很温驯的样子,让人看了非常感动。我抚摩他的鬃毛,他也没有像开始时那样流露出不愿意的意思,他已经认识我了。下山的路更加不好走,从倾斜的坡往下走比攀爬更艰难,但他走得很好,我也越来越习惯马背上的起伏节奏,大部分时间都靠自己驾驽他。回去的时候,早晨的雪都化了,好象是突然之间,雪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绿色的草地,树枝也是干干净净的,似乎早晨的经历都是一场梦一般,这时上来的游客都不能想象,更早的时候山上会是如此清澈美丽的景象。下山时天气阴晴不定,有时是非常温暖甚至灼热的阳光,瞬间又飘起雨来,或是起大风,我们不得不裹紧外套。最后我们到了锅庄坪,泥泞的山道结束了,大片的草地承接着耀目的阳光,背景是蓝天白云和雪山,我们在这里下马和马队告别了。我抱着小青,抚摩了他很久,几乎要哭起来了。我真是舍不得他,我希望自己能买下他,带他到更宽广的草原上去,让他自由的吃草嬉戏,和别的马匹并肩飞驰,而不再每天负重爬这样艰苦的山道,我希望他像一匹真正的小马那样快乐自由。这些都只是梦想,他们都站在前面等我了,我还在和小青说话,我想他什么都能明白。

  回到住的藏民家门口的时候,我又看到了小青,他就住在我们对面。我赶快跑过去,再一次地挨着他,我抚摩他时他把漂亮的头转了过来。后来我透过窗玻璃看到他和一皮黑马一起在吃东西,再后来,他就被牵进去了。今天清早,我听到马队备马的声音,然后是马蹄踩在路上的清脆响声,于是我想,小青也走了,又上路了,我醒来就不能再见到他了。想到这些我真想哭一场。

  亲爱的松鼠,小青是很可爱的小马,我讲他的事情给你听,希望你也会因此而爱他,得知他的故事,这是我第一次骑这么久的马走山路,对我这个温柔的伙伴,我也将终生不能忘记。我爱这些温柔的动物,包括那些默默吃草的牦牛,带小羊羔的羊群……今天早上等车的时候,对面有两个汉族人在杀一头羊,有黑色角的一头公羊,被牵过来时就预知了自己的命运,拼命抵制。他们拿小刀割它的脖子,动作生疏,好半天羊都没有死,绑在一起的腿挣扎着,我都转过脸去,不能再看了。松鼠,你一定难以想象,这些动物在高原上是多么漂亮,在阳光和草地上,和谐地吃草,相亲相爱。我们真不应该去破坏它们的安宁。

  我很困了,想要睡觉了,昨天晚上我睡在床上浑身发热,像发烧了一样,今天好过多了。你挨着我睡在旁边,不知是不是在做美梦。松松,我的故事差不多讲完了,我们是闯入者,我们侵犯了那里的平静又随意地抽身出来。走的时候我才感受到那种和谐,干燥的小街道,破旧的房子,漂亮的喇嘛庙,马匹,羊群,草甸,阳光照在这一切上面。这是永远不动的画面,我们离开后,它又沉寂到湖水之下,重新开始自身的循环往复。


给松鼠的第一封信

2005-05-06 02:04:04 

亲爱的松鼠:

  今天在四姑娘山第二个晚上了,很想你,想抱着你睡觉,真害怕自己会变成完全的家居动物了,丧失了原本以为有的漂泊的本性。在路上总是想着你,想跟你说话,告诉你我看到了什么,希望你能知道这里所有的漂亮事物。

  来的路上我们经过雪山,真的在下雪,山路上都积着,还有山坡上,和远处白茫茫的雪山背景混在一起,亮闪闪的直晃眼睛。我不敢相信,自己穿着短袖坐在车里,窗外竟然是这样大的雪,好像身处两个极端似的。雪沿着山巨大的脉络覆盖,清晰可见,寒冷而阔大的感觉渗透进我的心里。

  松鼠,那时你一定还在睡觉或嬉戏,你怎么能知道我们处于这样迥然不同的景象中呢?我多么希望你能看到这一切,可惜你不同于这高原上的马,它们那么耐苦,生着温驯的眼睛,目光透着平静的哀怨,它们在这里就像承受一种宿命。

  今天我们走了一天的路,一共走了三十多公里。开始还有木板铺的栈道,过了枯树滩后就变得很泥泞,只能沿着马道的边缘走,或是翻过长着青苔的树林坡地,从枯木的拱形间弯腰穿过。沿途有闪闪的溪水,雪山峰非常耀眼,几处景点有平一些的草甸。最后在两河口,有一片比较宽阔的草甸,在那里能清楚地望见巨大的雪峰和上面的山脉,从那里我们我们开始返回。路上的马都浑身泥水,神色驯服,被牵马人催促着,有时在拥挤处还会撞在别的马身上,又受到呵斥。还有些母马带着小马驹一同上路,各种颜色的都有。我想如果能拥有一匹马,和自己十分亲近,那定是很有趣的事,不过我已经有你了,如果我们一辈子能在一起,那我就非常幸福了。试想这世上有谁能一生对我这样依恋,不能离开我,即便是再热烈的情人也会变得冷淡,失去对对方的感受,不再挂念,而你却可以,一天比一天对我好,原谅我的过错。想到这些确实是很悲凉的。我想到现在你在屋子里嗅我的味道,猜测我的去向,我就恨不得马上飞回去。这种爱是得着了保证的,不变的。

  越来越晚了,我们明天很早要起来,亲亲我的小松松。今天晚上你们要受冷了,等我回来再告诉你更多有趣的事情吧!想你,晚安:)

今天看邓肯的自传

2005-04-27 17:13:55 

她对自己是那样确信,天才的高傲与向世人展示自己的光芒不断的流溢出来,使得世间的一切都臣服于她,围绕她,在最艰难的时刻挽救她。这可算是无庸置疑的天才的境遇了,如果换了别人,更柔弱一些,犹豫不能决断的人,那决不可能获得她最后的成就。

她的自信让我非常惊异,没有任何明确的认可,没有正规的教育,但她完全沉浸于自身的才智。这样一切就都好办了,就像一心向往光明的人不会被天堂抛弃。

四月,交谈

2005-04-17 15:26:59 

四月是漫长的旅行
我们并肩坐车,影子映在玻璃上
像两艘溺水的纸船  缓慢地
沉浸于寂寞的甬道并逐渐分开

我说:水,而你的脸
像半边月亮慢慢浮露光亮
背面涂着磁粉,细小的
无力伤害的针尖

黎明我听着那声响空空的
无法入睡,翻一个身都感到疼痛
握杯子的手沉痛如铁
不能破碎亦无法诉说

黎明我光着脚到雨中去
被微小的空气簇拥
打乱粉红分子的序列和它们的梦
打乱它们庄严诉说的荒谬

你们倚靠着墙默默倾诉
温柔沉醉,散发酒的香气
不自觉地延长最后的花期
悬挂无知的谜语直到它变得苍白
残破了手指从空中跌落

总有那么一天
我们去街角听歌再步行回家
不再手挽着手
逝去的爱情不再交换目光

旅行日记之四:成都

2005-04-08 22:49:05 

我们又回到这个起点
小步舞曲轻柔的结束
路面多纯洁,安静
年轻姑娘一直在街边编发辫

疼痛装在方格布里
那些小街道长出蘑菇,梅花A
我摸到这张底牌就原谅一切
半夜不再发烧不再偷偷掀翻不存在的桌椅

如今我肆无忌惮,怀着爱
重新走一遍,空空的回声敲击着心
我们说去看桃花放风筝
我们说着时间就过去了
我们手掌里生出细长的纹路

透明的鱼再扑腾一下,就不动了
被蓝色的火焰密密地织满
我开始冗长的故事,开始重复的
爬楼梯的动作,手臂酸痛却感觉不到

梨子的核裂开来,一只杯子很安静
不为人知地秘密颤动
按动那支黑键我就能诉说所有
好像打一通电话,左右摆弄蓝色线,
红色线是温暖,蓝色是红灯

好像我哑口无言地在寂静里面对你们
等你们回家,等你们在潮湿里拾起我
等你们忘记我,让我安全

梦见不熟悉的脸都合拢如花
春天温暖而缤纷,没有睡眠
我向你描述一种触觉
亲爱的,这是幸福的结束,
是我们能飘荡到的,最远的地方

不固定的圣节

2005-04-07 17:01:13 

今天看完了海明威的这本,关于他早期在巴黎的回忆散文。他是个在文字间不轻易流露感情的人,一切都以克制的,简洁的方式描绘出来。他描述早年的朋友,特别是与菲茨杰拉德的往来,非常有趣,我从未想过菲茨杰拉德会是这样一副样子,小心翼翼,被虚构的痛苦击倒,以及她漂亮却心怀嫉妒的妻子。还有他与第一任妻子的家庭生活,他们在巴黎度过的冬天,整天整天的他泡在咖啡馆里写作,喝各种葡萄酒以及兑水威士忌,节省下钱来与妻子去西班牙旅行,去有木屋和松鸡的地方滑雪。一切都充满一种不言而喻的温情,仿佛始终保持温度的水盛在盆子里,几十年过去了还像刚倒出来那样新鲜。他谈及已离婚多年的妻子,还是满含爱意,仿佛正处于热恋之中,即便在涉及了与波琳的爱情之后(我至今才相信,他在《伊甸园》中叙述的情节竟大部分有真实的依据),他依然亲热的回顾他的塔迪:

“等火车终于在一堆堆原木旁驶进车站时我又见到我的妻子,她站在铁轨边,我想我情愿死去也不愿除了她去爱任何别的人。她正在微笑,阳光照在她那被白雪和阳光晒黑的脸上,她体态美丽,她的头发在阳光下显得红中透着金黄色,那是整个冬天长成的,长得不成体统,却很美观,而邦比先生跟她站在一起,金发碧眼,矮墩墩的,两颊饱经冬季风霜,看起来像个福拉尔贝格州的好孩子。”

这就是他“十分贫穷但也十分幸福的早年时代巴黎的情况”,他在写作时尽量忠实于当时的感受并最终进入其中,就像黑白照片忽略了陈旧的苦恼只留下甘甜的干花气息,因而这本薄薄的回忆录也就变得纯粹而格外动人了。

旅行日记之三:北京

2005-04-04 12:53:03 

我们一个阶梯一个阶梯的完成这事 
下小小的雪,给琉璃瓦涂上银
我做一只温顺的鼹鼠
隐藏泪水,早起早睡,给琴键打蜡

那上面是水泥地,狭窄的春梦断续相接
放相同的音乐来延续触觉
水分由上到下的蒸发,黑暗就降临
笼罩纯净的雪,墙头散发的零星热气

北方是不适宜的睡前故事
白色长堤重复闪现如同暴光过度
地铁切割巨大的秘密心脏,零点时分
它就停歇,喘息,最后一下晃动尾巴

我们停留在四肢上,末班的售票员
不动声色的拒绝我们,那些艰难的不同声音
从孤独的中心出发,沿着蓝色标识前进
前进并携带狂风的力量,无法摧折

我梦见自己在圆桌前,手足无措
竭力倾吐冻僵的热情,变小,揉捏成圆形
身体透明直至被风穿透
我梦见自己成为玛格丽特,却不能献身

那失去的三脚杯子无迹可寻
它充塞了鸽群的呼哨,眩目的蓝玻璃
儿时遗忘的发夹在抽屉底层
以及温柔的眼神,温柔的毛线围巾环绕岛屿

西安

2005-04-02 01:43:25 

我来讲述这个虚幻的,从不存在的
故事,比如我们穿越疲惫的黑暗到达
被浸透的寒冷春水,比如
我不知道的分别矗立在灰色的街道两边

一个漫长的开始,然后是喋喋不休
不肯放松的幕布拉开来,然后我们在窗前
我们摆好姿势,别针牢牢的
固定住头饰或者制帽

我们在戏里
手舞足蹈冷暖自知
我走进商店的灯光以故作的忧伤
蝴蝶标本被放大镜的光晕旋转左右

我指关节一直疼痛
持续的转动头发
雨水缠绵,爬过光滑的表面
如果我能看清自己我将感到幸福
我将多么幸福如果没有错过那顿晚饭
没有嗓子里夹着虚假的表情吞咽食物

印花床单被收进抽屉
我隔着话筒躲避一小滩水
他说如果我跨过那片潮湿就能为所欲为
而事实是,我往袖子里藏玫瑰花刺
面带微笑等待最后的台词

等待我们最终拿下青铜面具
灯光暗淡,桌子呈现真实的质地
那时我们就能轻松的弯腰,鞠躬,离开
脱离城墙的背景和黄颜色
在不近人情的火车里我找不到自己的座位
我的小丑帽子和红鼻子都将取下,湿淋淋

在不近人情的雨水里我找不到自己的座位
我记得我们撑一把小伞躲避破碎的情绪
我们浑身都湿了,在狭窄的阶梯上
我忘了你的样子,但不是今晚

旅行日记

2005-04-01 23:20:58 

杭州

那是月圆之日,从高处
我望见整齐的小房子和路灯
燃烧的铅心上了色,充满温度
一只中国花瓶灌注了水

我们吟咏的节奏逐渐变慢
踏板穿过十月的空气,稀薄明亮
如同掌心盛开的马蹄莲,十月的冰片
衔在嘴里,连同节日的红灯笼
盛火光的白纸片

枯浆在另一头,
我们立在截然相反的镜子里
脸孔变白,模糊成雾气
脚步间镶嵌了绿色尾巴

干净的水趟过整条街道倾倒下来
用一根手指,再伸开第二根
看不见的触摸碧绿的爱情
我从中空观看它,想象它是一条蛇
鳞爪闪闪,无限的温柔陷在深处

如今它是某地的一条河流,一个湖
陈旧的光束暗地里展开,并照耀全身
它们一点点的流遍,渗透陌生的沙

如今它是无法实现的,明亮的奇迹
婉转的充盈整个十月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