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航船

2011-12-20 20:56:10 

钢弦也有断的时候
在太阳地里锯木头
白白的阳光照着
走过时,落花打着
他的肩膀
是春天结束的意思
上灯时天变得更低矮
像一小片天花板
还有未脱落的石膏雕花
你总是习惯念一首诗的结尾
看古人怎样把悲痛的眼
转向风清月白
他们抬起宽大的袖子
一下就挽住了风
想好了怎么说再见
但船桅已经
看不见了
风筝和雨水在檐下
结网,他们戒了酒
却不知道接下来
该干些什么
也许把没写完的
再写一遍
洇开了也不管
你打开自己
在一团烟雾和纸堆里
想找出点翠绿的
硬的东西
麻将牌的声音一直持续到早上
睁着眼看地毯上的花
我数过了,一共六十三朵
在你的衣服和头发上
我每次说不唱了
就又往下沉一点
要是这么大冷的天
去找你
在玻璃柜台外面
被线牵着
海水打湿了鞋
也不醒
船已经开走了
有人在风里喊破了喉咙
船已经开走了
我知道

少女与叶子

2011-12-14 14:35:53 

冬天我的背总是
绷得很紧
在人群中像一座山
挡着隔壁的视线
他们看不见的时候
我就缩小
成一团纯白的风暴
从你的桌上
卷走铅笔、旋涡
和陌生的水渍
我对你耳语
你新鲜的早晨的光
匍匐在我的肩上
我喝下你发梢的清流
却不能停下
我喝下的在胸中
烧成蓝色
在我疲惫的嗓子里
堵着,你扯一块帘子
就都扯了下来
石榴裙已经过时了
你裁成围巾和帽子
走过集市时
不再被人注视
她三十岁,羽毛
灰着,岸边从来
不落雨,也不落泪
我只想重新来过
什么也不改变
再把自行车推到楼下
叫你的名字
松鼠和松果的名字
楼道的灯冷静地面对
新来的雪,写下他的地址
后来船也过时了
鸟都停下,你也背转了身
世界只需要士兵
他们过桥,过冰
靴子上不带花
我徒劳地搬运紫罗兰
请求在天亮之前
被带走

困境

2011-12-14 12:45:23 有时生活是需要技巧的,特别是与人相处这件事,就像以前多次争论中Z的论点,并不是所有做法都出自本心,而对方关心的,只是你是否合乎要求的做了,而不是这背后的动机。但每次在这种时候,我总是出于对虚套的厌恶,即便知道可能导致很坏的结果,仍然要按照本心所示去做,去表达我的意思。也许正因为如此,正因为我如此在意关心这个人人都忽略的“动机”,才会有今天我的困境,如果我隐忍地假装平静地去操作,最后反倒会得到感激吧?

但这就是真正的爱吗?用技巧得来的爱,我感到很矛盾。就像现在,我可以继续沿用长期被鄙视的方式说出我的想法,把自己进一步置于卑微与恶人的境地,要不我就假装高尚,保持沉默,以毒攻毒?但我的心在这种斗争中无谓地消耗,也许每一分钟它都有可能耗尽自己。如果不渴求美食,那吃遍天下美味也毫无知觉。如果不是心无芥蒂,即便全世界的人都向你奉献全部,你也得不到丝毫慰藉。人所以难以幸福,大概是人性中有那么一种贪婪,得到的不多看,得不到的却费尽一生孜孜以求。到头来,眼前的风景一点未见,窗外的风景又不可触摸。于是我们永远生活在过去和未来的空隙中,我们的存在成为某种空虚的东西。

如果我关上窗子,花朵就会开放,那我是否愿意隔窗相望,怀着一颗铁的心?要不就打开窗子,对着冬天暴露我全部的卑微和爱,让寒风把它们揉碎、卷走?关上窗子固然保全了自己,但保全的只是残破的自己,失去了爱与被爱能力的自己;但如果我继续打开窗子,只会继续撞在那堵保全自身的墙上,直到头破血流,捐弃最后一滴真心。看来无论如何,我的心也是失去了。

写字

2011-12-02 18:13:31 

抽一根软骨写字
鱼的头和尾巴
有眼睛的颜色
你背上的雪化了
我不敢摸
我的手太烫
如果握住烟
它是不是就不走了?
那诗我反复念了很多遍
字里有风,有珠玉
有未合上的门扉
有新鲜的雪下在我的杯子里
我没有棋子,就迎风问你
来吗?你先
我背上箭袋,就跟上
这么多年就为了觅一个住处
晚上不回也不用讲
纸上的乾坤不会饿
千里之外的帝王
和他的穷亲戚聊天
他的国土上没有我的粮食
我晾了纸衣服,就跟上
要是唱错了词你们都别怪
她把满头珠翠往桌上一搁
镜子晃花了我的眼
琴声一起,王也低头
你闭上耳朵和呼吸
摆摆手

月亮

2011-11-28 14:38:15 

雪天画月亮
画手臂上的月亮
从血管一端长出的寒意
轻轻一跃,就跨过了三五年
落难者还在镜中
“水”是他说不出的那个词
你吹灭枕边的火苗
头发光亮亮
眼睛像明亮的灰烬
“你发烧了?”
“不,这么温暖的冬天
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应该有一片桃花落下
桃花里有月亮
那人也看见了
只是不言语
走了那么远
倒给弄丢了
扇子骨轻而有些疼
我下马掬水
风和我相争
蝴蝶掉下山去
山里的水清,山里有镜子

不想

2011-11-21 18:31:46 

一到冬天的傍晚
就过不去了
车子都堵在路上
喇叭在鼓膜里五颜六色地转
数三声跳不过去
你卡在接缝处
白白地听见风声
嗜睡是一种病
蛇钻进梦里
就不肯出来
它鳞片上的珍珠
都掉进泥土里去了
而你还站在柳树下
柳树都枯了
水也看不出软硬
这不是投水的好日子
但没有太阳,墙上的人影
都苍白地剥落了一半
如果把自己拆了
再重装一遍
一个在地上
一个在枕边
你熬很苦的药
被生活拖着
这不是投水的好日子
但药也没了,井水也没了
你还站在柳树下面
柳树也没了

隧道

2011-11-12 12:51:02 

破冰船开了一夜
我在风暴中驱赶
拼死的飞蛾
冰层太厚
水手坐在甲板上
喝黑色的药水
拾草籽的人在午后
敲着他的三角铁
在眉毛上方敲
在骨头里敲
在黑色尘埃里
不眠不休
这是你的花
从海里提取的磷
组成的稀有形状
它裹在棉花里迟到了
不能回去
也不能再升腾为云
降下所有的帆
去岛上捡钉子和碎酒瓶
鲸鱼在人为的悲伤中
搁浅,让它驮着
我衰老的光线

瀑布

2011-11-08 12:24:34 

要用更轻盈的方式
诉说苦难
鱼和飞鸟并行
被暴风卷走的房屋
落在山巅上
裹着雪白的星星御寒
声音在白色线上
平稳地奔跑
去陌生的城市报警
无人接听
你放松听筒的手
重新拿起箭
它穿过松林
和电视机的沙沙声
混在一起
蓝颜料,一个病人
粉刷他的墙
他执着地不肯用
同一面镜子
要更轻盈地踮起脚尖
旋转,抓住最近的栏杆
随便吹过来一个纸片
你就想把自己倾泻上去
像这样躺好,对,
别动,你真好,真安静
下雨了,你的伞是不是太小
你的影子太窄
我看见她晾被子
她的头发湿了,没有人
给她擦,没有人给她玫瑰
擦干眼睛

2011-11-02 11:09:04 

Suicide is painless.
也许在光的极致里
时间长短并无分别
你还在一年前的暮色里
编织琴弦
那把刀还未启用
疼痛涌到指尖
如同发亮的潮汐
我该如何称呼
小旅馆里的陌生人?
他摘下黑帽子
在窒息的玫瑰里
鞠躬,谢幕
骨节分明的手
死死抓住一片白
再没有爪子扑在玻璃上
没有火焰煎熬着雨水
杯中酒未尽
飞蛾就无法停止敲打秋风
天晚了,一阵铃声大作
地上的人抬头仰望天堂的蓝屋顶

黄昏

2011-10-29 18:11:46 

二十年的大梦不醒
每当此时
老虎斑纹自暗处浮现
冷的蛇匍匐在神经上
叶子一碰就痛
房间因为某种缺失
而鸣响不止
那些房屋漂浮在发亮的尘土上
握住剑柄的力量
唤起了灯火
我试图斩断影子
试图与他共饮
与他拔出晚霜里的菊花
并翻身上马
走过别人的田垄
试图激烈地争吵,告别,
彼此宽慰,
试图结束我们无法厘清的
亲密关系
每当此时
我掌灯,闭户
目睹一场重复的杀戮
从清晨到傍晚
徒劳地扇动翅膀
它把头埋进水里
投身灿烂的死亡
它濒死的眼神像鱼
虹膜充满湿润的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