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

2005-03-02 01:18:00

去电影院的路上下雨了。我在车站等车,和湿漉漉的人群一起挤上去。刚从那么热的地方回来,又掉在冰窟窿里,好象得了寒热病一般。寒冷,阴郁的天,穿着暗淡的人群,熟悉的压抑又来包围我,把我裹在这张网里,还给我冷静,还有被抑制的快乐情绪。

《孔雀》的画面拍得都很漂亮。我尤其记得一个场景:那个老头坐在巷子旁边,身影半笼在阴影里,桌子上放着笼子,里面小小的宠物鼠在滚轮子。背景是小巷里班驳的砖墙,右上角还垂下一束绿藤。姐姐走过去,弟弟又走过去,像话剧里走过场的,穿着白衬衣。这画面精致得好像怀旧照片上剪裁下来的。

那个时代有它既可笑又可哭的地方,影片刻意地一再回到那个时间和地点,用放大镜依次对准这平凡家庭里的三个孩子。被光芒照耀的那个立即显示出他的独特个性,而另外的人物则成为了平淡的背影。所以要说奇特,每个人都是无法理解的,古怪刁钻的,关键在于他们有没有被放在这样的焦点上来展示。

每个人都不是寻常的,而生活,就是由这许多细小的灾难串联而成。每个人的命运都波浪般的起伏,姐姐看到过去精神健旺的年轻军官推着破自行车在路边啃馒头,守着一个孩子,那感受多么沧桑,一说话就好像隔了好几个世纪。她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做,也就什么都能理解,能宽恕了。当你宽恕了生活,过去的重量也就减轻了。

平淡而痛苦的日子。当大雪静静覆盖着这座小城,历史凝结不动,空气里只有淡淡的心酸。再过十年,二十年,我们也会这样,徒然地站在过眼云烟里,把握不住什么。如果说我喜欢这部片子,那就是它的压抑,那些温暖的雨水和雪,这么默默地飘过,那些默然而又满含痛苦的眼神,从地平线上延伸出去的执着信念。

我不想追究这背后更多的深意,我只希望,多年以后,也能有这么一场大雪,不为人知的,把我们的历史干干净净的,全部冲刷掉。

回家前

2005-02-21 01:09:00

还有一个星期就回家了,听着熟悉的歌写下这些文字,只觉得更加寂寞。这里是过分舒适的,物质堆砌的城市,是别人的城市,或者说,是它笼罩统治着之下的人们,而不是人们拥有它。

前天晚上去看妆艺游行。其实我是不愿意去的,投身于这样的热闹之中,不管它本身有多么希奇,对我也是一种痛苦,只是碍于他们一心想让我们高兴一些的愿望,不能拒绝。提前一两个小时就到街道两边贴着栏杆站着等,从六点钟一直站到十点半游行结束,只吃了一点东西,站得脚底发痛,音乐和彩车的轰鸣又震耳欲聋,直到散场后走到吃饭的地方坐下来,我的耳朵还是嗡嗡的一片低响,赶快又去找头痛药偷偷地吃下去。这里的现场表演或游行节目往往是不惜动用高科技和大量金钱投资,所以效果也更热闹些,只是这些东西除了一时的眩目,内涵还是空洞的,难以造成什么持久的印象。就像一个缺乏涵养却想通过艳丽的装束掩盖的少妇,相处得久了还是不能不让人感到空洞无味。而维持这种华丽外表的严厉的统治中心又让我感到可怕,无法理解和接受。

那晚给F.F打电话,她说成都又冷了,我都难以想象,就像她在那边难以体会我这里的温度一样。当时最冷的几天,我裹着被子坐在床上,非常焦躁,到这边久了,想起成都的寒冷,还有经常去的餐馆食物,又觉得非常温暖,非常想念了。

春天的风筝(放牛班的春天)

2005-02-15 01:12:00

  在看这个片子之前,我已经听说了对它不好的评价,甚至在看完以后,我也可以理解,为什么它没有获得更多的好评。从整个故事的讲述方式和结构来看,它对《天堂电影院》的模仿是明显的,不管这是出于有意还是无意,另一方面就是传统的对于一个优秀而有个性的教育者角色的塑造套路,通过前后的对比,通过他出人意料的处理问题的方式,这些都毫无新意可言,似乎我们只要等待,看导演在哪个关节上允许奇迹发生,又在哪个关节上将我们的无名英雄置于悲剧性的地位。而那些看似不可教化的孩子,都是专门为这位悲剧英雄而设的,只等着适合的契机,就一齐唤出我们的眼泪和感动情绪。
  不过我还是要谈谈它独特的地方。这样的地方并不多,但出现在一些细节上,事实上,这样的片子虽然难以创新(要讲述这样的故事,这似乎是唯一的途径,至少还让人接受而不会厌倦的形式),但这样的事迹也确实具有它的现实性,同时,这样一种奇迹和感动已经部分的成为某种生活必需,尤其是当我们自身曾沉浸于它所展现的困境之中,体验过那种困惑和期待,甚至于遇见过那样的奇迹。由于形式的老套,它唯一能获得观众的地方就只能在于自身的细腻,在于具体人物的独特行为或独特场景。就如在《死亡诗社》中,真正留住我们记忆的并不是最后学生们纷纷站上课桌的壮举,而是尼尔的死,是狂欢的序列中那个着重塑造的重要人物的悲剧结局,它预示了传统力量的巨大,预示了真正的悲剧结尾,这是突破个人能力的顽固,绝非靠一个英雄的力量就能改变的。到《放牛班的春天》这里,这种深刻之处不在于它的情节设置,而是音乐,这个表达的媒介,事件围绕的中心。灰色石墙里孩子们的歌声,如此美好,充满了生气,仿佛无数呼之欲出的翅膀。温暖的日子里,他们偷偷地把头转向窗外,而他们在歌唱时通过内心虚构并体验了向往已久的自由,将心中的风筝悄悄地放出去,让它们高高地飞起,消逝在纯净的天空里。这就是影片最打动我的部分。囚禁中的眼神,由于长期的倔强和孤独而显得不自然的微笑,幸福的表情由脸部开始,一点点透过逐渐松弛的肌肉,最后波及全身,成为耀眼瞩目的歌声。其中的音乐是很美的,适合在这样的场景里唱,通过这些忧郁的孩子之口,环绕灰色的阴沉建筑旋转而上,仿佛那许多的白色纸飞机,还有草一般柔软挥动的手。
  这样的电影可说是陈旧的,但要欣赏它且感到愉快并不是件难事,只要忘记那些使它结构陈旧的参照物,顺从导演的意图,我们就会得到精致的催眠,而我想,这种催眠以及接受催眠的态度都是无罪的,它使我们有一刻成为容易被打动的敏感者,有一刻放松,并对事物重新产生新鲜感和浓烈的兴趣。我想,电影在努力做的,有一部分就是想要唤起我们在生活中业已麻木了的知觉,通过更集中的情节,更刺激耳目的景象,或者更强烈的情感震动,总之,就是试图用新的或更猛烈的方式摇撼我们,促使我们从另外的角度观看我们的生活,重新投入它,恢复对它的感知和思索。排除票房名望的功利性,这个功利性还是为我所接受的,因此我愿意在观看的这一刻放弃自我,投入其间,以得到影片通过这样的方式试图传达给我的东西,我相信得到这个“成果”才能进一步的批评它,赋予它新的价值,一个愿意思考的人绝不会因此就失去自我,被“谎言”引领向前,但情感投入地在影片中得到净化或宣泄是合理的,也是明智的。

  我记得dreampop曾经说起这个片子,很喜欢它。虽然当时为了保持对影片的未知,我没有仔细地看她的评论,但现在我完全能理解为何她会喜欢这个片子。它是善良的,关于美好、自由和温情,它表达的是关爱和理解,虽然在这个时代,理解已经越发成为荒谬的代名词,但它对这宝贵情感的执着维持,自有其感人的味道,做出这样的影片,不能获得很高的奖项应该已是事先就有的准备,那就意味着导演想要达到的,更多是传达给我们这样的爱,通过又一次的努力,再次塑造这些奇迹,这些温暖,以使它们长久地停留在我们的意识之中。

女性气质

2005-02-12 00:52:00

今天我又想到女性气质和男性气质的区分这个问题。这是因为想到伍尔夫雌雄同体的女性主义理想而联想到的。对于雌雄同体的理想,Frances认为这是很高明的,没有什么不好,我却总怀有疑问,似乎当我们达到了这个理想状态,就成为某种不伦不类的种类,变成混杂的奇怪的形式,而不再是纯净的性别个体。这里必然涉及的问题就是是否该进行女性和男性气质的区分,以及划分是否存在可能性。这在女性主义的理论发展中似乎成了一个矛盾。有的观点认为,划分女性与男性气质本身就导致了性别差异的增大,无助于达到最终的平等融合状况,而一些理想模式,例如伍尔夫的雌雄同体,若无法确切地说明什么雌性头脑,什么是雄性头脑,那界定雌雄同体就变得困难,整个模式(至少对我而言)也显得缺乏完全的说服力。

但要区分男性和女性的特质,面临着两个困境。首先,按照波伏娃的说法,性别差异是在后天的社会中产生的,是社会习惯、成见、传统等等多种因素混合的产物,因此,所谓的性别差异以及两性的不平等是可以改变的。但她论述各种群体以及年龄段的女性时还是不得不以社会的习惯看法作为划分和描述的基点,因为完全脱离了社会和言语习惯,就不能建构让人理解信服的理论系统了,因此,她的努力是试图在传统的既定层面上,用旧的言语反抗旧的成见,进行反叛和形成全新的体系。但这种做法无疑具有巨大的困难,就像海德格尔要超越语言表达的极限表达最原初的意义,就往往显得言不达意,只能在虚空中留下一串串茫漠的手势。所以,要理解波伏娃在这种旧形式中所描述的真实的女性气质,是非常困难的,我们无法撇开牢固黏附着的种种社会因素而既把女性的特质孤立出来又不使之脱离社会环境。

对我而言,生物学就变得更纯粹,更容易把纯粹的女性气质提取出来。但生物学也同样不是静止不动的河流,人的身体状况也正随着周遭物质条件的变化而发展变异,同时,要通过生物学的途径提取普遍的女性气质,就必须从根源开始,逐步追寻女性的整个成长过程,这种在横向和纵向两条的流沙之中淘出金子的做法也变得困难重重了。另一方面,如果完全从生物的角度,参照其他未受社会教育影响的动物状态来考察人类的情况,又未免把人类的情况简单化了,并且忽视了人类与其它相对低等物种的差异,轻视了人类的头脑,即精神的分量以及对纯生理意义的身体的影响。

另一个困境存在于男性和女性彼此的关系如此密切,尽管存在各种不平等的状况,男性和女性还是作为互相补充的两极构成一个圆而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两者的互补已经达到了混合的状态,就像两种化学物质混在一起后发生化学反应,而我们看到只能是这种混合后新的产物,要提取出单独的成分却无能为力。另一种可能是,它们并没有发生化学变化,但却是非常紧密的互嵌在一起,而不是两半简单地缝合起来。

年三十

2005-02-08 00:44:00

今天是年三十了,这里如此温暖,根本感觉不到什么与众不同。我还是早上起来,喝咖啡,开电脑,窗叶和门都洞开着,盯着外面看一阵,阳光就逐渐明亮起来,仿佛是血液正像潮汐一般涌起又退下。

我已经想念着成都的朋友们了,但我不愿现在回去。每逢过年,孤独感就从寒冷的空气里凸现出来。他们在看电视,准备饭菜,我就望着窗外某个角落,那里没有行人经过,路灯冷冷清清地照耀着地面。过年的热闹对我来说已形成一种痛苦,我不能持久地保持着愉快,望着那些沉浸于空洞欢乐的脸,不能被一个虚假的命名欺骗,所有的红色都为我摈弃。总是很冷,房间里似乎隐藏了一块巨大的冰,手和脚都僵硬了,无处逃离。

但今年是不一样的,今年我感觉不到寒冷。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我一直面对这明媚得可怕的城市。我抚摩它,咀嚼它,试图吞咽一切亲近和不亲近我柔弱的胃的东西。不变化的鲜艳光线像一种病,如同病人脸上不正常的光彩,携带不祥的征兆。通过一条倾斜的小路,我努力摆正自己,寻找颠倒的根源,我们在桌子两端并肩讨论这种不安,我分析自己的紧张,是不是来自更深沉的黑洞。这些都是有意思的话题,把一颗心作为食物呈上桌子,依次割开每一条血脉。我利用自己观察这座城市的黑夜。

边缘

2005-02-03 19:09:00

今天我终于明白在这里为何会有奇怪的感觉。我们到克拉码头去,坐在附近的露天圆桌前,我倾听临桌的男女们谈笑,衣着时髦的年轻女子,都戴着亮晶晶的首饰,用英语和中文交替着说话,大笑,向穿花衬衫,肚子很大的印度人点饮料。我听到他们说着难懂的英语,又那样的自然,总会产生某种奇怪的感觉,好象他们正在展开一幕迷惑人的幻象,我明明沉浸其中却不敢相信。
后来我想通了这个问题,那就是关于这个处于边缘的国家。它孤零零地悬浮在蓝色海面上,向各个方向完全地打开并放射出光芒,仿佛伸出许多的手把纷繁复杂的外在都揽入自身,又使所有的人成为过客。它是过渡性质的,在这里的人们都是从其他的土地上生根发芽又垂落到陌生地带的果实,就像从挪亚方舟上下来,暂时地聚居到一起,在各自归属之外重建起新的国度。这种感受是奇特的。人们操持各种语言,遵守各种习俗,而永远不会有统一的规范。因此他们的生活飘忽其上,无论是印度人,华人还是马来人在我眼中都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面纱,而他们自身却意识不到这种飘荡的本质。

花与艾丽丝

2005-02-01 19:08:00

两个女孩子,两种命运,两个场景,一分为二的爱情。一切似乎都以双线条进行,并行不悖,就像幕后花的眼泪和前台的单口相声不和谐地交织在一起,就像艾丽丝在电话的絮语下舞蹈,就像那个忧郁的男生,被夹在虚构的两种爱情之间……
我不能像ansi那样写,因为我没有美好的回忆。我没有。如果记忆能被自由的重塑,轻松明亮的从艾丽丝的口中说出,如果我也能往海滩上扔啤酒瓶子,望着山上冰冷的灯光晃动双脚,如果我也能拥有琐细未遂的爱情,拥有浓密头发下面隐约的一笑,如果这样,会更好吗?我不知道,我还没有做好准备。不管是怎样的记忆和命运,背后都蕴藏着一种悲哀,就像花在雨中望见艾丽丝穿着雨衣跳舞,她就认不出来了。我不能像ansi那样写,正是因为这点我感到全部的感伤,那些凉台上大朵的白色花朵,它们根本不曾存在,它们凭空盛开又凋零了,无声无息地垂落,埋葬在某个秘密的处所。

漂亮的画面,岩井俊二喜欢的漂亮而单纯的画面:花在绽放的家门前,艾丽丝和“正”在湖上划白色的船,银色的芭蕾舞群和笑容……他爱那些年轻的面容,他总是拍他们,描述各种各样的他们,单纯的线条在空的背景上一点点枝蔓开来,形成绚烂的光影,他们在纯洁和残酷的颠峰碰撞,又各自分开,不落痕迹地继续蓬勃生长,不可遏止地散发眩目的光芒。我写不好这个故事,因为那种空白的隐痛正是我的,为了任何目的虚构一只翅膀,保护它,捍卫它,该是多么美好的事。门外的车辆往来呼啸,我回想着种种淡漠与温暖,就渐渐地超脱出去,渐渐地沐在凉风里,渐渐地恢复所有麻木的知觉,渐渐地扶平过去的褶皱。

2005-02-01 19:00:00

下午从另一条路出去,沿街有不少独立的小别墅,都用围栏圈起来,里面和街道两边种了很多花,红的黄的,在阳光下明媚耀眼,映衬着白色的墙壁和红屋顶,很漂亮。bd拍了不少照片,都是些大朵的夺目的花,一串串熟透了般明晃晃地从围栏和街边垂挂出来,芳香和阳光的气息融合一体,无知无觉地充满了整个空间,令人愉快。
以前的汽车总站现在只剩下商铺和排挡了。许多榴莲装在网兜里挂成一串。bd觉得很难闻,我却感到熟悉甚至喜欢了。我们在长廊下的小铺子买了金黄的小椰子,剥好了壳的,用冰块堆放在下面,椰子汁喝起来就是冰凉的。地铁站旁有一个花圃,卖各种盆栽花卉,紫色带白的胡姬花姿态横生,能让人想起中国古画中的兰花的情状,就是色彩太浓艳,不符合那种古雅的风度,更适合热带声色。

到星的第二天

2005-01-31 18:39:00

到星的第二天。天气很热,晚上热得睡不着,木质座钟的声音在黑暗里变得深沉。

下午到图书馆一带走,阳光明媚,一切都和两年前来时一样,那种甜得发腻的明亮,还有明亮的光线里衣着鲜艳的人。在麦当劳里我看着两个穿绿色校服的印度女孩,对坐着喝水,神情很愉快。他们都那么安详平静,配合着这阳光和完全透明的空气,高大的建筑和琉璃瓦屋顶的凉亭闪闪发亮,到了晚上就通通亮起灯来,一切都如此明媚,仿佛容不下一点悲哀,让我觉得自己如果留下也许会在这里被毁掉。他们都心安理得的接受和遵守秩序,宣泄和自由的表白仿佛都是没有必要的了。

我一直观望这里的人群,在车站的圆坐椅上埋着头等车的印度男人,靠着栏杆聊天的学生,蜂拥下车和进出商店的男女老少,还有那些穿着漂亮的纱丽的印度妇女,戴着金的耳环和手镯……我望着他们,努力体会那种融入其中的感受——眼前的一切对于他们而言,都是单调而平常的,他们毫不在意的说着混杂的语言,打手势,而这些对我都是全然陌生的。他们随意的神态构成一种韵味,又和热带海滨城市人们特有的悠闲步伐混合在一起,就成为这里给我的印象中最重要的部分。

晚饭前到了海边,从地下通道钻出来,突然就进入街边一片小树林中,夕阳下的树林色调非常柔和,金黄的光线投射到树木间的空地上,很难想象车辆穿流的街道边就有这样的风景。走出树林就到海边了。我们坐在面对海的石凳上。海岸线很长,远处是大的船只。我说不出自己的心情。在海边我就变得安静,没有奢求。我只想我们能这样静静地坐着,面对着那片没有边际的蓝色水域,这样坐着,时间就会像拉长的金属线一样,永远没有尽头。

在蓝色光晕之中:《蓝色大门》

2005-01-03 13:37:00

740)this.width=740″ align=right border=undefined>南方

还是第一遍看时感觉真切。那时还暖和,我们都坐在地板上,屏幕前单纯的光影的晃动,我没有想到是这样一部片子。台湾腔的普通话让我深感亲切,不,应该说一切南方的东西,南方的气息,林月珍穿着白色的宽大裤子从楼梯走入海滨城市明亮的夜色中,那总是保持着明亮婉转节奏的南方城市,让我流泪的归宿。围屏外的香暗暗地透进来,只有我沉浸于这种呼吸,我们的回忆是同根的。
所有细微的痕迹:街头卖小吃的店铺,南方水饺,南方的辣椒酱,阿公,椰子树的衬衫,黑色面庞,地板的温度,骑自行车到走路的姿态,她们光着脚板在地板上跳舞,彼此轻轻地半拥着,拉着手,音乐淡化为无,笔触却抹不去。我仿佛又去坐船,从海上呼吸到背后的楼群,它们突然耸立于眼前如同海市蜃楼,灯火相交,无声的盛大吞噬我,把我引向幽微的烛光的终结,不再被任何人能唤醒。

青春

这个烂俗的字眼倾注的是全部的光芒。羞涩的小男生泡在半夜的游泳池里,那种光芒浮现,一波一波,越发灿烂地包围他全身。张士豪是我最喜欢的角色,那种不知所措,偷偷的热爱与追随,我不知道他如何能这般身临其境,毫不夸张地就自然流露,仿佛只是拿出随身携带的宝物,拿出他自己的,完全不曾被设计过的。在遥远的南方记忆里,我也曾坐在透亮的教室里,在前面第三排的位置上,炫耀我的人缘,和同桌一起考试作弊,暗暗地喜欢一个皮肤黝黑、态度娴熟的小男生……
这个片子的好,就是毫不做作地重演了我们经历过的,每个人都熟悉而倍感温暖的时期。我们看到自己的背景被展开在眼前,而我们从来没有机会这样平心静气的,这样愉快而真实的,重温自己的过去。我们不再能骑着自行车在大街上赛跑,背一个松松垮垮的书包放学后不回家,和朋友赌气,心不在焉的准备考试,充满无知的小秘密。我们的痛苦在放大,那时它还停留在轻松的地步,而现在我们已不能正视,不能再有年少的勇气。

朋友们

我们爱过的,童年时似乎肤浅的爱,却沉淀为真正的慰藉。抽屉里卡片弥漫的芳香,一个小女孩放学后拉我到她家楼下,给我一个半旧的小猫饰物,那个无疾而终的告别会……回忆里的爱对我来说就是一次次的别离,直到最终从眩目的光轮里抽身,陷落,再陷落。
那时我们用水管冲刷整座大楼,从玻璃上细致地坠落的小瀑布,桌椅飘荡,午后清凉的水大片地流下去,席卷一切。多年后我读《情人》,总不能忘怀他们在山上的家里冲洗屋子,钢琴漂起来,和母亲的歌声,水洗的,发丝一般干干净净的青春年华,如今它们整齐地捋顺,连同木头玩偶一起摆放在桌面上,它们盛上来,作为最后的礼物。

结局

我坐在中午的阳光里打字,半边屏幕被照亮,文字隐约地穿过透明的长廊。回忆是我做不好的功课,但我就像倔强的小学生一遍一遍依照红色评语修改自己,如果用弯曲的原子笔写完一千一万个记忆,也许,我就能看见自己,清晰的,在多年以前的蓝色光芒之中。多年以前的那个下午,背着松松的小书包,趴在天桥上,海风拂过细弱的短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