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第五封信)

2004-01-25 23:35:00

  神话从第一颗露水开始,以后的历史都带着雪地里最深的烙印。女人,从神话里生长出来的柔软枝条,在静止的神光沐浴中被偷偷剥夺了一切。祭坛上铜色的镯子闪烁幽暗的光,一只鸽子袒露自己的胸脯,在洁白的夜晚,就这么不为人知地、默默地死去,最后的歌声细若游丝。
  朔流而上是痛苦的历程。而有一种传说却能冲破软弱的证据,冲破黎明的尘土宣讲自身,有一种传说,这就是我们自己的声音,属于我们的勇敢。以至东方银色的水中盛开的花朵,也纷纷剥落了蜜一般的香气,变得结实红润。如果藤蔓被丢弃,就应由我们自己的手捡起,编织成盛装真实的篮子,细密的,什么都不会遗漏。
  阳光温和的早晨,我们到水边去,用最自然的语言交谈,用我们的智慧和语言。展开的诗集被微风随意翻拂,它将记录我们朴素的生活,那些被掩埋了的言辞和热爱。白色的建筑上,诗句随意陈列,在原始的天空照耀下,我们平等地相爱。
  平等的男人和女人,请记住这一点,即便只是个愿望。

一个故事(第四封信)

2004-01-17 23:33:00

  今天下雪了。天色很暗,我掀起窗帘望着隐约的墙头和灯罩上均匀的白色。任何出色的画家也涂抹不出那种白,一层一层渲染上去,白色的花在水中缓缓盛开,呈现生命极致的光芒。发光的手指从朦胧空气里触摸我的肩头,温暖的,雪一样的温暖,眼泪也是舒畅的。
  雪花很细小,就像狭窄的小窗户后面的我。手指上的小小伤口,那是隔着帘幕碰响的酒杯,一下一下,它撞着我的心,我的头,整夜整夜的我望见荒野,铺着雪,茫茫无际,整夜整夜的,我无法入睡。我这样躺着,我一直在寻找那个影子,寻找最终的地址,我想问问他,在广场上望着鸽子一片片飞起是否真的是最愉快的事,那些无法填补的空白应该用怎样的颜色来替代,我想问问他,生命应该如何弯曲,才配得上皇后的骄傲。整夜整夜的,我这样躺着,我虚构出故事,我在故事里讲述自己。
  “传记就是英雄的事迹吗?”弗吉尼亚在雅各的稿纸上留下题目。而我们的真实到底是什么,什么才能变得透彻,直抵雪的表面,还有那种融合,永远不再醒来的梦。我哭着睡着又醒了,一把刀刃什么时候才能淡化成光,合上脆弱的文字?
  十七号,我说下雪了,它就真的下起来了,一个获得宁静的最好方法。

墙上的画(第三封信)

2004-01-16 23:31:00

  房间的墙壁上有一张画,灰色背景下皮肤光滑的东方女人,裸露的手臂和肩膀,重叠的石头项链和由繁复花纹与褶子组成的暗色裙子形成了一致的色调,东方的略带忧郁的色调。于是,从拥挤的四壁里,一个暗哑的调子渗透出来,仿佛在河面上,灰色的鸽群一遍一遍地,掠过那些没有阳光的阴冷角落。
  我在这张画下做着压抑的梦,徒劳地努力让神经安静下来,蓝色、黄色和红色的书躺在枕头边,那些沉落的船只,就这样用歪斜的悲哀延伸入梦,把田野扫平,再铺上浓浓的油画中的白。空了,就这一下子,早晨的阳光眷顾着路面,只有树根周围的残雪还标志着忆念的真实,标志着被遗忘的,手的温度。
  于是现在,我想到给你写信。就像那个苍白的年轻女子,一遍一遍不知所终地写下去,为了不知所终的爱情,为了摧残背后的宁静。这个冬天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写信,不停地用一只笔画圆圈,像芭蕾演员枯燥的舞蹈练习。我拿起笔来,并望着墙壁上的画,我忘记了你的姓名,我就把你当作那画上的姑娘,雕像一般的手臂,我想象你经历的所有甜蜜和悲哀,你一只手遮住的眼睛下面隐藏的表情,你每一分钟向我讲述的新鲜的故事。我也想告诉你我的故事,我走过的路和路边摆摊老人的笑容,夜幕里为过年所准备的灯串发出的温暖光芒,朦胧的,仿佛包裹着一层雾气……但是,杯子倾斜了,我最终铺在你面前的,只有闪闪的廉价碎片,它们是一场火灾后的幸存物,红色的眼睛从水面以下往上望。
  把你的手伸给我,接受这颗沙砾吧,如同接受我陌生的爱情和孤独。
  我的第三封信,写在生日的第二天。

月亮和十一个夜晚(第二封信)

2004-01-14 23:30:00

月亮和十一个夜晚(第二封信)
——给F.F

  今天我望见了月亮,完满的,和雪后银色均匀的树枝一般。我望着月亮,我的笑是为你准备的。我让自己被藤蔓包裹、缠绕,好在哭泣的时候有你的手轻轻抚摩我的头发。小屋子里沉浸着黑暗,白色的黑暗,仿佛整夜灼烧眼皮的白色灯光,怀念躺在其中,如水般自然延伸,四壁都刷满了透明的轻声呼唤。
  今晚我望见了月亮,我并不知道它是雪的前兆。虽然它们同样闪亮,光滑的背脊上插满银制的匕首。你说,那些看不见的女巫有头发吗?她们的眼睛是不是也像我们一样会流出眼泪?我在月亮底下蜷缩起来,冬眠的熊最后一次爬出洞穴。夜色这样清晰,我能看到,你收拾好了的行李箱里,静静地躺着一封我给你的信,一颗雨,连同街角悬挂的另一颗雨,朋友,你知道如今我多么珍惜这样的称呼。
  今晚我望见了月亮,这个消息我只想告诉你,让你也抬头望望同样的,我们中唯一的月亮,就像平台上的记忆,就像死在树木后面的悲哀。今晚我望见了月亮,我为你念颂这只有一句的诗。

苏珊:甜蜜的挽钟

2004-01-06 00:27:00

碧绿的姑娘眼睛里有田野,锋芒盛开的田野,穿越生命如同一段擦拭光滑的铁道。丰收季节的旗帜闪烁,她伸出手来抚摩一张脸,就像闪亮的犁在抚摩,就像闪亮的雨水在抚摩,黎明的天色,你只能看到她的手,深色的手,深深浅浅的活泼,那些微波里的鱼儿,正轻松地把水花甩到你的身上。
她就坐在那里,窗户后面凝固的平静,钻石戒指一样的坚贞。她等着她的面包,她金黄面孔的丈夫和孩子,等待和追忆摇篮温暖膝头的时光。她把键盘抚平了,她反复念颂一句祷词,她望着视线尽头的一株麦子,九月的麦穗在目光里膨胀,敲响生命永恒的孤独——河流冲刷的平原上,只有一只鹰,只有一棵树,一棵沉睡前不曾倾诉过自己的树,渴望阳光并在单调的暖意中死亡。
她顺应着,她扔弃了蓬松的大裙子里包裹的陌生和恐惧。她在安放自己的睡眠,自己以及孩子们的睡眠。她望着你,面貌模糊不清,眼里盛着湖,你能否想象,她草叶一般的身躯,如何在晨光里弯曲,如何经历世代的苦痛而永不摧折;你能否想象,在泥泞的小路上,湿润黄昏的笼罩下,她把温暖的手伸给你,微笑,并且轻盈,无以复加。
苏珊,我牧歌里永远的爱人。苏珊,麦酒里的姑娘……

珍妮:红色回旋舞

2004-01-05 00:24:00

欲望中的欲望。被孤独者摈弃的黑色香气,当你穿过夜幕下冰冷的焰火时,就微微地自咽喉升腾上来,仿佛复苏的温暖。水晶瓶子和吊灯上雕镂的花纹,酒的纯色,以及上面漂浮的小块燃烧物,它们的存在被否定了,但裙子肮脏的洗衣女工,眼神却和女王同样明亮。
你在舞厅里,在地铁站边,在空无一物的冥想中,旋转,歌唱,始终不断,生命渐渐脱落成一根细丝。你脸色红润、新鲜,空气陶醉于自身的微妙轻浮。你微笑地径直走来,什么也不躲避,他们就都张着嘴,他们就都病了。
我的仙女、洋娃娃,童年的八音盒上闪闪发光的舞女。没有人能指责你不够忠诚,你始终爱着,爱着一个,爱着那同样最忠诚、最完美的一个。你面对我们,带着嘲讽,你大胆说出我们惧怕的言辞又被我们中的每一个暗暗眷恋。你是一个归宿,从人世到坟墓,你大厅的门始终敞开,欢悦流淌,琴弦因思念而折断。
寂静而寂静,高贵通过血脉默默流传,珍妮,纪念你就是具有一种风度,换上我们最夺目的衣裙,我们要悄声穿过人群,划动空气,划动浑身冰凉的期待的空气。

罗达:一种音调的歌

2004-01-04 01:12:00

今晚的黑暗属于一种音调,反复的回旋,灿烂和垂落。
手是温暖的,它能唤起我的想象——那些从田野上徐徐腾起的雁群,草原深处一朵白色的花从盛开到枯萎的全部过程……生命昭示我们的,是它静默的缓慢,和缓慢的降落。
我在阴影里走着,仿佛城市里的光全都寂灭了,长长的夜的走廊像渐渐合拢的手掌,佛的手掌,上面印满闪闪的沟壑。我独自走着,影子就是我的光,我这样捧着它,拿脸贴着它,直到眼睛里充满了方向,充满了意义。我在夜里梦见黑暗,梦见轻柔的睡眠流过,并为自己卑微的存在而喜悦。这个梦是独属于我的,就像整个无从捉摸的自然,都属于低低的草原上一只披着雪的狐。
我们在阴影里走着,彼此的手是看不见的,它们像水盆里的花瓣一样摇曳。我们在夜里梦见光,梦见奇迹如同星辰一般倏忽而过,而墓碑却坚实地矗立,上面铭刻着我们所有的名字,被神旨给予又收回的名字,融合于透明之中的名字。这个用隐喻搭建的世界,你呼唤它,就获得加冕,获得整座的宫殿,铸造的砖石和圣经一样永恒。
我在回忆中感到干渴,我打碎身后的玻璃,我从隐匿的小道追寻自由,自由以及我漫长的孤独。我摊开手,你们就要把叹息注入其中,熄灭的舞台上,列车残骸般的静默。
今晚的黑暗属于一种音调,反复的回旋,舞女裙裾间滑落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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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第一天

2004-01-01 04:05:00

新年的第一天。晚上吃了饭,走在外面,街边的梅花有冰冷的香气,这冬天的欢乐与寂寞。我们忘记了节日,也就是忘记另一种的伤痛。

回来了

2003-12-26 01:25:00

很晚才回来,车厢里灯全关了,前门有人上来的时候,才偶尔亮一下驾驶室的小顶灯,更加显出我们雕象般的黑暗。
过了河边,公共汽车经过繁华的地段,很多豪华的酒店,蜂房般的窗口亮着光,圣诞夜富裕而充满温情的灯光。我极力想象每个窗口里的生活和人,那么陌生,脸上必然挂着我无法理解的笑容。

假期又快要开始了,生命迅速得就像没有经历过。走向街头去等老同学,很多往事就涌了上来,流逝了的孤独变得很温暖。

我们总要经过很多绝望才能最终长大,然而,一颗鹅卵石是否真的愿意变得圆滑?我们是否真的要用放弃来交换夭折的命运?

窗上的阳光

2003-12-10 17:03:00

  早上起来,窗户上全蒙着水气,到了中午就已经透亮了。空气是冷的,坐在床上看书时我必须用衣服裹着脚。外面却挺亮堂,阳光照到一家窗台的紫红色和黄色的鲜花上,花开得很完美,一簇簇的,即便在冬天也没有凋零的景象。我伸长了脖子望着两扇玻璃相隔的外面的世界,安静的街道,斜斜倚着墙壁的臃懒阳光,使我在描述这一切时都情不自禁地感到愉快,一种不快不慢地构筑一篇小说时那种平缓的叙事的愉快,每一件有实体的事物打在白纸上的力量。有阳光的日子,你有没有一个人穿过明亮的大片草坪,从光秃秃的树杆往上看,顺着纤细的枝条蔓延到纯净的天光中去。你有没有把手揣在绒衣口袋里,在经过贝壳一样排列的小书店时窥探其中如此整齐崭新的一排排书脊。或是到图书馆找向阳的位置坐下,翻开发亮的松脆了的书页。
  冬天的晴朗日子,让我有很多倾诉的愿望。就像笨拙的做小生意的店主,一朝被拉到舞台中央的灯光底下,他必不会用雕凿的语言和手势讲话。至于我,我总是梦想着有一天,我站在台上的时候,能有几分钟的机会和勇气,对所有倾听的眼睛谈谈真实的我自己。讲讲我夜晚坐在体育馆看台上,揣着半睡的孤独,望见不远处的男生穿着球衣坐在冰凉的台阶上踢一个空罐头,那种空空的蹦蹦跳跳的响声。还有在傍晚慢跑的老人和学生,环形跑道外面的浅浅草色在夜幕中渐渐变得昏暗,而新建起来的楼房里灯光则逐渐明朗,散发着拒斥路人的暖意。我在不属于自己的敞开空间里注目着自然静默的奇迹。我能清晰地回忆起所有过去的生活和感受。回忆起年少的疼痛,还有那再也无法拥有的忠实的友谊。我们坐在小操场台子上晃荡双腿的日子已经慢慢模糊,就像冬天最后的树叶,在尘埃里闪闪发光地翻转身子,祷祝逝去的快乐。清冷的日子,阳光使我的眼睛明亮,使我看透我孤独的人生,看到那些越来越狭窄的选择,美丽的宫殿遗弃在桂枝合拢的道路后面,有谁能像雷诺阿著名画像中的年轻女孩那样,永远保有优美沉静的眸子?
  我在阳光照不到的屋子里读法郎士的《红百合花》,一个像阳光一样美丽的名字,流动的纯净诗句,有时我喜欢它们是因为它们遥远,因为无法触及而拒绝尘埃,如同高高的雪峰耸立。有时我厌倦它们同样是因为它们遥远,天空中弯曲的河流无法承载我们内心真实的忧伤。每一个清晰的足印都在等待它的主人,等待同样尺寸的翅膀的覆盖。这也是为何我们向着空中祈祷,又总是注视地平线上的幸福,我们是有限的孩子,在完全敞开的自由中会凋落。我们稚嫩、美丽,慢慢衰老,失去记忆和行走的能力。总有一天,我们会松开手,面对所有注满了水的瓶子,我们愿意遗忘,交出所有的温暖和泪水,即便是这个有阳光的日子,冬天温和的天空下所有的冥想,一个笨拙的小人物在灯光下模糊了的泪眼。